诗词

增廣賢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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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人俗語,言淺理深。 補遺增廣,集成書文。 世上無難事,只怕不專心。 成人不自在,自在不成人; 金憑火煉方知色,與人交財便知心。 乞丐無糧,懶惰而成。 勤儉爲無價之寶,節糧乃衆妙之門。 省事儉用,免得求人。 量大禍不在,機深禍亦深。 善爲至寶深深用,心作良田世世耕。 羣居防口,獨坐防心。 體無病爲富貴,身平安莫怨貧。 敗家子弟揮金如土,貧家子弟積土成金。 富貴非關天地,禍福不是鬼神。 安分貧一時,本分終不貧。 不拜父母拜乾親,弟兄不和結外人。 人過留名,雁過留聲。 擇子莫擇父,擇親莫擇鄰。 愛妻之心是主,愛子之心是親。 事從根起,藕葉連心。 禍與福同門,利與害同城。 清酒紅人臉,財帛動人心! 寧可葷口唸佛,不可素口罵人。 有錢能說話,無錢話不靈。 豈能盡如人意?但求不愧吾心。 不說自己井繩短,反說他人箍井深。 恩愛多生病,無錢便覺貧。 只學斟酒意,莫學下棋心。 孝莫假意,轉眼便爲人父母。 善休望報,回頭只看汝兒孫! 口開神氣散,舌出是非生! 彈琴費指甲,說話費精神。 千貫買田,萬貫結鄰。 人言未必猶盡,聽話只聽三分。 隔壁豈無耳,窗外豈無人? 財可養生須注意,事不關己不勞心。 酒不護賢,色不護病; 財不護親,氣不護命! 一日不可無常業,安閒便易起邪心! 炎涼世態,富貴更甚於貧賤; 嫉妒人心,骨肉更甚於外人! 瓜熟蒂落,水到渠成。 人情送匹馬,買賣不饒針! 過頭飯好吃,過頭話難聽! 事多累了自己,田多養了衆人。 怕事忍事不生事自然無事; 平心靜心不欺心何等放心! 天子至尊不過於理,在理良心天下通行。 好話不在多說,有理不在高聲! 一朝權在手,便把令來行。 甘草味甜人可食,巧言妄語不可聽。 當場不論,過後枉然。 貧莫與富鬥,富莫與官爭! 官清難逃猾吏手,衙門少有唸佛人! 家有千口,主事一人。 父子竭力山成玉,弟兄同心土變金。 當事者迷,旁觀者清。 怪人不知理,知理不怪人。 未富先富終不富,未貧先貧終不貧。 少當少取,少輸當贏! 飽暖思淫慾,飢寒起盜心! 蚊蟲遭扇打,只因嘴傷人! 欲多傷神,財多累心! 布衣得暖真爲福,千金平安即是春。 家貧出孝子,國亂顯忠臣! 寧做太平犬,莫做離亂人! 人有幾等,官有幾品。 理不衛親,法不爲民。 自重者然後人重,人輕者便是自輕。 自身不謹,擾亂四鄰。 快意事過非快意,自古敗名因敗事。 傷身事莫做,傷心話莫說。 小人肥口,君子肥身。 地不生無名之輩,天不生無路之人。 一苗露水一苗草,一朝天子一朝臣。 讀未見書,如得良友;見已讀書,如逢故人。 福滿須防有禍,兇多料必無爭。 不怕三十而死,只怕死後無名。 但知江湖者,都是薄命人。 不怕方中打死人,只知方中無好人。 說長說短,寧說人長莫說短; 施恩施怨,寧施人恩莫施怨。 育林養虎,虎大傷人。 冤家抱頭死,事要解交人。 捲簾歸乳燕,開扇出蒼蠅。 愛鼠常留飯,憐蛾燈罩紗。 人命在天,物命在人。 奸不通父母,賊不通地鄰。 盜賊多出賭博,人命常出姦情。 治國信讒必殺忠臣,治家信讒必疏其親。 治國不用佞臣,治家不用佞婦。 好臣一國之寶,好婦一家之珍。 穩的不滾,滾的不穩。 兒不嫌母醜,狗不嫌家貧。 君子千錢不計較,小人一錢惱人心。 人前顯貴,鬧裏奪爭。 要知江湖深,一個不做聲。 知止自當出妄想,安貧須是禁奢心。 初入行業,三年事成; 初吃饅頭,三年口生。 家無生活計,坐吃如山崩。 家有良田萬頃,不如薄藝在身; 藝多不養家,食多嚼不贏。 命中只有八合米,走遍天下不滿升。 使心用心,反害自身。 國家無空地,世上無閒人。 妙藥難醫怨逆病,混財不富窮命人。 耽誤一年春,十年補不清; 人能處處能,草能處處生。 會打三班鼓,也要幾個人。 人不走不親,水不打不渾。 三貧三富不到老,十年興敗多少人! 買貨買得真,折本折得輕; 不怕問到,只怕倒問。 人強不如貨強,價高不如口便。 會買買怕人,會賣賣怕人。 只只船上有梢公,天子足下有貧親。 既知莫望,不知莫向。 在一行,練一行; 窮莫失志,富莫癲狂。 天欲令其滅亡,必先讓其瘋狂。 梢長人膽大,梢短人心慌。 隔行莫貪利,久煉必成鋼。 瓶花雖好豔,相看不耐長。 早起三光,遲起三慌。 未來休指望,過去莫思量; 時來遇好友,病去遇良方。 布得春風有夏雨,哈得秋風大家涼。 晴帶雨傘,飽帶飢糧。 滿壺全不響,半壺響叮噹。 久利之事莫爲,衆爭之地莫往。 老醫迷舊疾,朽藥誤良方; 該在水中死,不在岸上亡。 舍財不如少取,施藥不如傳方。 倒了城牆醜了縣官,打了梅香醜了姑娘。 燕子不進愁門,耗子不鑽空倉。 蒼蠅不叮無縫蛋,謠言不找謹慎人。 一人舍死,萬人難當。 人爭一口氣,佛爭一炷香。 門爲小人而設,鎖乃君子之防。 舌咬只爲揉,齒落皆因眶。 硬弩弦先斷,鋼刀刃自傷。 賊名難受,龜名難當。 好事他人未見講,錯處他偏說得長。 男子無志純鐵無鋼,女子無志爛草無瓤。 生男欲得成龍猶恐成獐,生女欲得成鳳猶恐成虎。 養男莫聽狂言,養女莫叫離母。 男子失教必愚頑,女子失教定粗魯。 生男莫教弓與弩,生女莫教歌與舞。 學成弓弩沙場災,學成歌舞爲人妾。 財交者密,財盡者疏。 婚姻論財,夫妻之道。 色嬌者親,色衰者疏。 少實勝虛,巧不如拙。 百戰百勝不如無爭,萬言萬中不如一默。 有錢不置怨逆產,冤家宜解不宜結。 近朱者赤,近墨者黑。 一個山頭一隻虎,惡龍難鬥地頭蛇。 出門看天色,進門看臉色。 商賈買賣如施捨,買賣公平如積德。 天生一人,地生一穴。 家無三年之積不成其家,國無九年之積不成其國。 男子有德便是才,女子無才便是德。 有錢難買子孫賢,女兒不請上門客。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,不婚不嫁惹出笑話。 謙虛美德,過謙即詐。 自己跌倒自己爬,望人扶持都是假。 人不知己過,牛不知力大。 一家飽暖千家怨,一物不見賴千家。 當面論人惹恨最大,是與不是隨他說吧! 誰人做得千年主,轉眼流傳八百家。 滿載芝麻都漏了,還在水裏撈油花! 皇帝坐北京,以理統天下。 五百年前共一家,不同祖宗也同華! 學堂大如官廳,人情大過王法。 找錢猶如針挑土,用錢猶如水推沙! 害人之心不可有,防人之心不可無! 不愁無路,就怕不做。 須向根頭尋活計,莫從體面下功夫! 禍從口出,病從口入。 藥補不如肉補,肉補不如養補。 思慮之害甚於酒色,日日勞力上牀呼疾。 人怕不是福,人欺不是辱。 能言不是真君子,善處方爲大丈夫! 爲人莫犯法,犯法身無主。 姊妹同肝膽,弟兄同骨肉。 慈母多誤子,悍婦必欺夫! 君子千里同舟,小人隔牆易宿。 文錢逼死英雄漢,財不歸身恰是無。 妻子如衣服,弟兄似手足。 衣服補易新,手足斷難續。 盜賊怨失主,不孝怨父母。 一時勸人以口,百世勸人以書。 我不如人我無其福,人不如我我常知足! 撿金不忘失金人,三兩黃銅四兩福。 因禍得福,求賭必輸。 一言而讓他人之禍,一忿而折平生之福。 天有不測風雲,人有旦夕禍福。 不淫當齋,淡飽當肉。 緩步當車,無禍當福。 男無良友不知己之有過,女無明鏡不知面之精粗。 事非親做,不知難處。 十年易讀舉子,百年難淘江湖! 積錢不如積德,閒坐不如看書。 思量挑擔苦,空手做是福。 時來易借銀千兩,運去難賒酒半壺。 天晴打過落雨鋪,少時享過老來福。 與人方便自己方便,一家打牆兩家好看。 當面留一線,過後好相見。 入門掠虎易,開口告人難。 手指要往內撇,家醜不可外傳。 浪子出於祖無德,孝子出於前人賢。 貨離鄉貴,人離鄉賤。 樹挪死,人挪活。 在家千日好,出門處處難。 三員長者當官員,幾個明人當知縣? 明人自斷,愚人官斷。 人怕三見面,樹怕一墨線。 村夫硬似鐵,光棍軟如棉。 不是撐船手,怎敢拿篙竿! 天下禮儀無窮,一人知識有限。 一人不得二人計,宋江難結萬人緣。 家有三畝田,不離衙門前,鄉間無強漢,衙門就餓飯。 人人依禮儀,天下不設官。 衙門錢,眼睛錢; 田禾錢,千萬年。 詩書必讀,不可做官。 爲人莫當官,當官皆一般。 換了你我去,恐比他還貪。 官吏清廉如修行,書差方便如行善。 靠山吃山,種田吃田。 吃盡美味還是鹽,穿盡綾羅還是棉。 一夫不耕,全家餓飯,一女不織,全家受寒。 金銀到手非容易,用時方知來時難。 先講斷,後不亂,免得藕斷絲不斷。 聽人勸,得一半。 不怕慢,只怕站。 逢快莫趕,逢賤莫懶。 謀事在人,成事在天! 長路人挑擔,短路人賺錢。 寧賣現二,莫賣賒三。 賺錢往前算,折本往後算。 小小生意賺大錢,七十二行出狀元。 自己無運至,卻怨世界難。 膽大不如膽小,心寬甚如屋寬。 妻賢何愁家不富,子孫何須受祖田。 是兒不死,是財不散。 財來生我易,我去生財難。 十月灘頭坐,一日下九灘。 結交一人難上難,得罪一人一時間。 借債經商,賣田還債; 賒錢起屋,賣屋還錢。 修起廟來鬼都老,拾得秤來姜賣完。 不嫖莫轉,不賭莫看。 節食以去病,少食以延年。 豆腐多了是包水,梢公多了打爛船。 無口過是,無眼過難。 無身過易,無心過難。 不會鳧水怨河灣,不會犁田怨枷擔。 他馬莫騎,他弓莫挽。 要知心腹事,但聽口中言。 寧在人前全不會,莫在人前會不全。 事非親見,切莫亂談。 打人莫打臉,罵人莫罵短。 好言一句三冬暖,話不投機六月寒。 人上十口難盤,帳上萬元難還。 放債如施,收債如討。 告狀討錢,海底摸鹽。 衙門深似海,弊病大如天。 銀錢莫欺騙,牛馬不好變。 好漢莫被人識破,看破不值半文錢。 狗咬對頭人,雷打三世冤。 不賣香燒無剩錢,井水不打不滿邊。 事寬則園,太久則偏。 高人求低易,低人求高難。 有錢就是男子漢,無錢就是漢子難。 人上一百,手藝齊全。 難者不會,會者不難。 生就木頭造就船,砍的沒得車的圓。 心不得滿,事不得全。 鳥飛不盡,話說不完。 人無喜色休開店,事不遂心莫怨天。 選婿莫選田園,選女莫選嫁奩。 紅顏女子多薄命,福人出在醜人邊。 人將禮義爲先,樹將花果爲園。 臨危許行善,過後心又變。 天意違可以人回,命早定可以心挽。 強盜口內出赦書,君子口中無戲言。 貴人語少,貧子話多。 快裏須斟酌,耽誤莫遲春。 讀過古華佗,不如見症多。 東屋未補西屋破,前帳未還後又拖。 今年又說明年富,待到明年差不多。 志不同己,不必強合。 莫道坐中安樂少,須知世上苦情多。 本少利微強如坐,屋檐水也滴得多。 勤儉持家富,謙恭受益多。 細處不斷粗處斷,黃梅不落青梅落。 見錢起意便是賊,順手牽羊乃爲盜。 要做快活人,切莫尋煩惱。 要做長壽人,莫做短命事。 要做有後人,莫做無後事。 不經一事,不長一智。 寧可無錢使,不可無行止。 栽樹要栽松柏,結交要結君子。 秀才不出門,能知天下事。 錢多不經用,兒多不耐死。 弟兄爭財家不窮不止,妻妾爭風夫不死不止。 男人有志,婦人有勢。 夫人死百將臨門,將軍死一卒不至。 天旱誤甲子,人窮誤口齒。 百歲無多日,光陰能幾時? 父母養其身,自己立其志。 待有餘而濟人,終無濟人之日; 待有閒而讀書,終無讀書之時。 此書傳後世,句句必精讀,其中禮和義,奉勸告世人。 勤奮讀,苦發奮,走遍天涯如遊刃。

增廣賢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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昔時賢文,誨汝諄諄。 集韻增廣,多見多聞。 觀今宜鑑古,無古不成今。 知己知彼,將心比心。 酒逢知己飲,詩向會人吟。 相識滿天下,知心能幾人? 相逢好似初相識,到老終無怨恨心。 近水知魚性,近山識鳥音。 易漲易退山溪水,易反易覆小人心。 運去金成鐵,時來鐵似金。 讀書須用意,一字值千金。 逢人且說三分話,未可全拋一片心。 有意栽花花不發,無心插柳柳成蔭。 畫虎畫皮難畫骨,知人知面不知心。 錢財如糞土,仁義值千金。 流水下灘非有意,白雲出岫本無心。 當時若不登高望,誰信東流海洋深? 路遙知馬力,日久見人心。 兩人一般心,無錢堪買金; 一人一般心,有錢難買針。 相見易得好,久住難爲人。 馬行無力皆因瘦,人不風流只爲貧。 饒人不是癡漢,癡漢不會饒人。 是親不是親,非親卻是親。 美不美,鄉中水;親不親,故鄉人。 鶯花猶怕春光老,豈可教人枉度春? 相逢不飲空歸去,洞口桃花也笑人。 紅粉佳人休使老,風流浪子莫教貧。 在家不會迎賓客,出門方知少主人。 黃芩無假,阿魏無真。 客來主不顧,自是無良賓。 良賓方不顧,應恐是癡人。 貧居鬧市無人問,富在深山有遠親。 誰人背後無人說,哪個人前不說人? 有錢道真語,無錢語不真。 不信但看筵中酒,杯杯先勸有錢人。 鬧裏掙錢,靜處安身。 來如風雨,去似微塵。 長江後浪推前浪,世上新人趕舊人。 近水樓臺先得月,向陽花木早逢春。 古人不見今時月,今月曾經照古人。 先到爲君,後到爲臣。 莫道君行早,更有早行人。 莫信直中直,須防仁不仁。 山中有直樹,世上無直人。 自恨枝無葉,莫怨太陽偏。 一切都是命,半點不由人。 一年之計在於春,一日之計在於寅。 一家之計在於和,一生之計在於勤。 責人之心責己,恕己之心恕人。 守口如瓶,防意如城。 寧可人負我,切莫我負人。 再三須慎意,第一莫欺心。 虎身猶可近,人毒不堪親。 來說是非者,便是是非人。 遠水難救近火,遠親不如近鄰。 有酒有肉多兄弟,急難何曾見一人? 人情似紙張張薄,世事如棋局局新。 山中也有千年樹,世上難逢百歲人。 力微休負重,言輕莫勸人。 無錢休入衆,遭難莫尋親。 平生不做皺眉事,世上應無切齒人。 士者國之寶,儒爲席上珍。 若要斷酒法,醒眼看醉人。 求人須求大丈夫,濟人須濟急時無。 渴時一滴如甘露,醉後添杯不如無。 久住令人賤,頻來親也疏。 酒中不語真君子,財上分明大丈夫。 出家如初,成佛有餘。 積金千兩,不如明解經書。 養子不教如養驢,養女不教如養豬。 有田不耕倉廩虛,有書不讀子孫愚。 倉廩虛兮歲月乏,子孫愚兮禮儀疏。 聽君一席話,勝讀十年書。 人不通今古,馬牛如襟裾。 茫茫四海人無數,哪個男兒是丈夫? 白酒釀成緣好客,黃金散盡爲收書。 救人一命,勝造七級浮屠。 城門失火,殃及池魚。 庭前生瑞草,好事不如無。 欲求生富貴,須下死工夫。 百年成之不足,一旦壞之有餘。 人心似鐵,官法如爐。 善化不足,惡化有餘。 水至清則無魚,人太急則無智。 知者減半,愚者全無。 在家由父,出嫁從夫。 癡人畏婦,賢女敬夫。 是非終日有,不聽自然無。 竹籬茅舍風光好,道院僧房終不如。 寧可正而不足,不可邪而有餘。 寧可信其有,不可信其無。 命裏有時終須有,命裏無時莫強求。 道院迎仙客,書堂隱相儒。 庭栽棲鳳竹,池養化龍魚。 結交須勝己,似我不如無。 但看三五日,相見不如初。 人情似水分高下,世事如雲任卷舒。 會說說都是,不會說無理。 磨刀恨不利,刀利傷人指; 求財恨不多,財多害自己。 知足常足,終身不辱; 知止常止,終身不恥。 有福傷財,無福傷己。 差之毫釐,失之千里。 若登高必自卑,若涉遠必自邇。 三思而行,再思可矣。 動口不如親爲,求人不如求己。 小時是兄弟,長大各鄉里。 嫉財莫嫉食,怨生莫怨死。 人見白頭嗔,我見白頭喜。 多少少年郎,不到白頭死。 牆有縫,壁有耳。 好事不出門,壞事傳千里。 若要人不知,除非己莫爲。 爲人不做虧心事,半夜敲門心不驚。 賊是小人,智過君子。 君子固窮,小人窮斯濫矣。 富貴多憂,貧窮自在。 不以我爲德,反以我爲仇。 寧可直中取,不可曲中求。 人無遠慮,必有近憂。 知我者謂我心憂,不知我者謂我何求? 晴天不肯去,直待雨淋頭。 成事莫說,覆水難收。 是非只爲多開口,煩惱皆因強出頭。 忍得一時之氣,免得百日之憂。 近來學得烏龜法,得縮頭時且縮頭。 懼法朝朝樂,欺公日日憂。 人生一世,草長一春。 黑髮不知勤學早,轉眼便是白頭翁。 月過十五光明少,人到中年萬事休。 兒孫自有兒孫福,莫爲兒孫做馬牛。 人生不滿百,常懷千歲憂。 今朝有酒今朝醉,明日愁來明日憂。 路逢險處須迴避,事到臨頭不自由。 人貧不語,水平不流。 一家養女百家求,一馬不行百馬憂。 有花方酌酒,無月不登樓。 三杯通大道,一醉解千愁。 深山畢竟藏猛虎,大海終須納細流。 惜花須檢點,愛月不梳頭。 大抵選她肌骨好,不搽紅粉也風流。 受恩深處宜先退,得意濃時便可休。 莫待是非來入耳,從前恩愛反爲仇。 留得五湖明月在,不愁無處下金鉤。 休別有魚處,莫戀淺灘頭。 去時終須去,再三留不住。 忍一句,息一怒,饒一着,退一步。 三十不豪,四十不富,五十將來尋死路。 生不認魂,死不認屍。 一寸光陰一寸金,寸金難買寸光陰。 父母恩深終有別,夫妻義重也分離。 人生似鳥同林宿,大難來時各自飛。 人善被人欺,馬善被人騎。 人無橫財不富,馬無夜草不肥。 人惡人怕天不怕,人善人欺天不欺。 善惡到頭終有報,只盼來早與來遲。 黃河尚有澄清日,豈能人無得運時? 得寵思辱,居安思危。 念念有如臨敵日,心心常似過橋時。 英雄行險道,富貴似花枝。 人情莫道春光好,只怕秋來有冷時。 送君千里,終有一別。 但將冷眼觀螃蟹,看你橫行到幾時。 見事莫說,問事不知。 閒事莫管,無事早歸。 假緞染就真紅色,也被旁人說是非。 善事可做,惡事莫爲。 許人一物,千金不移。 龍生龍子,虎生虎兒。 龍游淺水遭蝦戲,虎落平原被犬欺。 一舉首登龍虎榜,十年身到鳳凰池。 十年寒窗無人問,一舉成名天下知。 酒債尋常處處有,人生七十古來稀! 養兒防老,積穀防饑。 雞豚狗彘之畜,無失其時,數口之家,可以無飢矣。 當家才知鹽米貴,養子方知父母恩。 常將有日思無日,莫把無時當有時。 樹欲靜而風不止,子欲養而親不待。 時來風送滕王閣,運去雷轟薦福碑。 入門休問榮枯事,且看容顏便得知。 官清司吏瘦,神靈廟祝肥。 息卻雷霆之怒,罷卻虎豹之威。 饒人算之本,輸人算之機。 好言難得,惡語易施。 一言既出,駟馬難追。 道吾好者是吾賊,道吾惡者是吾師。 路逢俠客須呈劍,不是才人莫獻詩。 三人行必有我師焉。 擇其善者而從之,其不善者而改之。 欲昌和順須爲善,要振家聲在讀書。 少壯不努力,老大徒傷悲。 人有善願,天必佑之。 莫飲卯時酒,昏昏醉到酉。 莫罵酉時妻,一夜受孤悽。 種麻得麻,種豆得豆。 天眼恢恢,疏而不漏。 見官莫向前,作客莫在後。 寧添一斗,莫添一口。 螳螂捕蟬,豈知黃雀在後? 不求金玉重重貴,但願兒孫個個賢。 一日夫妻,百世姻緣。 百世修來同船渡,千世修來共枕眠。 殺人一萬,自損三千。 傷人一語,利如刀割。 枯木逢春猶再發,人無兩度再少年。 未晚先投宿,雞鳴早看天。 將相頂頭堪走馬,公侯肚內好撐船。 富人思來年,窮人想眼前。 世上若要人情好,賒去物品莫取錢。 生死有命,富貴在天。 擊石原有火,不擊乃無煙。 人學始知道,不學亦徒然。 莫笑他人老,終須還到老。 和得鄰里好,猶如拾片寶。 但能守本分,終身無煩惱。 大家做事尋常,小家做事慌張。 大家禮義教子弟,小家兇惡訓兒郎。 君子愛財,取之有道。 貞婦愛色,納之以禮。 善有善報,惡有惡報。 不是不報,時候未到。 萬惡淫爲首,百行孝當先。 人而無信,不知其可也。 一人道虛,千人傳實。 凡事要好,須問三老。 若爭小利,便失大道。 家中不和鄰里欺,鄰里不和說是非。 年年防飢,夜夜防盜。 學者是好,不學不好。 學者如禾如稻,不學如草如蒿。 遇飲酒時須防醉,得高歌處且高歌。 因風吹火,用力不多。 不因漁夫引,怎能見波濤? 無求到處人情好,不飲任他酒價高。 知事少時煩惱少,識人多處是非多。 進山不怕傷人虎,只怕人情兩面刀。 強中更有強中手,惡人須用惡人磨。 會使不在家富豪,風流不用衣着佳。 光陰似箭,日月如梭。 天時不如地利,地利不如人和。 黃金未爲貴,安樂值錢多。 爲善最樂,作惡難逃。 羊有跪乳之恩,鴉有反哺之情。 孝順還生孝順子,忤逆還生忤逆兒。 不信但看檐前水,點點滴滴舊窩池。 隱惡揚善,執其兩端。 妻賢夫禍少,子孝父心寬。 已覆之水,收之實難。 人生知足時常足,人老偷閒且是閒。 處處綠楊堪繫馬,家家有路通長安。 既墜釜甑,反顧何益。 見者易,學者難。 厭靜還思喧,嫌喧又憶山。 自從心定後,無處不安然。 莫將容易得,便作等閒看。 用心計較般般錯,退後思量事事寬。 道路各別,養家一般。 由儉入奢易,從奢入儉難。 知音說與知音聽,不是知音莫與談。 點石化爲金,人心猶未足。 信了賭,賣了屋。 他人觀花,不涉你目。 他人碌碌,不涉你足。 誰人不愛子孫賢,誰人不愛千鍾粟。 奈五行,不是這般題目。 莫把真心空計較,兒孫自有兒孫福。 書到用時方恨少,事非經過不知難。 天下無不是的父母,世上最難得者兄弟。 與人不和,勸人養鵝;與人不睦,勸人架屋。 但行好事,莫問前程。不交僧道,便是好人。 河狹水激,人急計生。 明知山有虎,莫向虎山行。 路不鏟不平,事不爲不成。 無錢方斷酒,臨老始讀經。 點塔七層,不如暗處一燈。 堂上二老是活佛,何用靈山朝世尊。 萬事勸人休瞞昧,舉頭三尺有神明。 但存方寸土,留與子孫耕。 滅卻心頭火,剔起佛前燈。 惺惺多不足,濛濛作公卿。 衆星朗朗,不如孤月獨明。 兄弟相害,不如友生。 合理可作,小利不爭。 牡丹花好空入目,棗花雖小結實多。 欺老莫欺小,欺人心不明。 勤奮耕鋤收地利,他時飽暖謝蒼天。 得忍且忍,得耐且耐,不忍不耐,小事成災。 相論逞英豪,家計漸漸退。 賢婦令夫貴,惡婦令夫敗。 一人有慶,兆民鹹賴。 人老心未老,人窮志莫窮。 人無千日好,花無百日紅。 黃蜂一口針,橘子兩邊分。 世間痛恨事,最毒淫婦心。 殺人可恕,情理不容。 乍富不知新受用,乍貧難改舊家風。 座上客常滿,杯中酒不空。 屋漏更遭連夜雨,行船又遇打頭風。 筍因落籜方成竹,魚爲奔波始化龍。 記得少年騎竹馬,轉眼又是白頭翁。 禮義生於富足,盜賊出於賭博。 天上衆星皆拱北,世間無水不朝東。 士爲知己者死,女爲悅己者容。 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。 君子安貧,達人知命。 良藥苦口利於病,忠言逆耳利於行。 順天者昌,逆天者亡。 有緣千里來相會,無緣對面不相逢。 有福者昌,無福者亡。 人爲財死,鳥爲食亡。 夫妻相和好,琴瑟與笙簧。 紅粉易妝嬌態女,無錢難作好兒郎。 有子之人貧不久,無兒無女富不長。 善必壽老,惡必早亡。 爽口食多偏作病,快心事過恐遭殃。 富貴定要依本分,貧窮不必再思量。 畫水無風空作浪,繡花雖好不聞香。 貪他一斗米,失卻半年糧。 爭他一腳豚,反失一肘羊。 龍歸晚洞雲猶溼,麝過春山草木香。 平生只會說人短,何不回頭把己量? 見善如不及,見惡如探湯。 人窮志短,馬瘦毛長。 自家心裏急,他人未知忙。 貧無達士將金贈,病有高人說藥方。 觸來莫與競,事過心清涼。 秋來滿山多秀色,春來無處不花香。 凡人不可貌相,海水不可斗量。 清清之水爲土所防,濟濟之士爲酒所傷。 蒿草之下或有蘭香,茅茨之屋或有侯王。 無限朱門生餓殍,幾多白屋出公卿。 酒裏乾坤大,壺中日月長。 拂石坐來春衫冷,踏花歸去馬蹄香。 萬事前身定,浮生空自忙。 叫月子規喉舌冷,宿花蝴蝶夢魂香。 一言不中,千言不用。 一人傳虛,百人傳實。 萬金良藥,不如無疾。 千里送鵝毛,禮輕情義重。 世事如明鏡,前程暗似漆。 君子懷刑,小人懷惠。 架上碗兒輪流轉,媳婦自有做婆時。 人生一世,如駒過隙。 良田萬頃,日食一升。 大廈千間,夜眠八尺。 千經萬典,孝義爲先。 天上人間,方便第一。 一字入公門,九牛拔不出。 八字衙門向南開,有理無錢莫進來。 欲求天下事,須用世間財。 富從升合起,貧因不算來。 近河不得枉使水,近山不得枉燒柴。 家無讀書子,官從何處來? 慈不掌兵,義不掌財。 一夫當關,萬夫莫開。 萬事不由人計較,一生都是命安排。 白雲本是無心物,卻被清風引出來。 慢行急行,逆取順取。 命中只有如許財,絲毫不可有閃失。 人間私語,天聞若雷。 暗室虧心,神目如電。 一毫之惡,勸人莫作。一毫之善,與人方便。 虧人是禍,饒人是福,天眼恢恢,報應甚速。 聖賢言語,神欽鬼服。 人各有心,心各有見。 口說不如身逢,耳聞不如目見。 見人富貴生歡喜,莫把心頭似火燒。 養兵千日,用在一時。 國清才子貴,家富小兒嬌。 利刀割體瘡猶使,惡語傷人恨不消。 公道世間唯白髮,貴人頭上不曾饒。 有才堪出衆,無衣懶出門。 爲官須作相,及第必爭先。 苗從地發,樹由枝分。 宅裏燃火,煙氣成雲。 以直報怨,知恩報恩。 紅顏今日雖欺我,白髮他時不放君。 借問酒家何處有,牧童遙指杏花村。 父子和而家不退,兄弟和而家不分。 一片雲間不相識,三千里外卻逢君。 官有公法,民有私約。 平時不燒香,臨時抱佛腳。 幸生太平無事日,恐防年老不多時。 國亂思良將,家貧思良妻。 池塘積水須防旱,田地深耕足養家。 根深不怕風搖動,樹正何愁月影斜。 爭得貓兒,失卻牛腳。 愚者千慮,必有一得,智者千慮,必有一失。 始吾於人也,聽其言而信其行。 今吾於人也,聽其言而觀其行。 哪個梳頭無亂髮,情人眼裏出西施。 珠沉淵而川媚,玉韞石而山輝。 夕陽無限好,只恐不多時。 久旱逢甘霖,他鄉遇故知;洞房花燭夜,金榜題名時。 惜花春起早,愛月夜眠遲。 掬水月在手,弄花香滿衣。 桃紅李白薔薇紫,問着東君總不知。 教子教孫須教義,栽桑栽柘少栽花。 休念故鄉生處好,受恩深處便爲家。 學在一人之下,用在萬人之上。 一日爲師,終生爲父。 忘恩負義,禽獸之徒。 勸君莫將油炒菜,留與兒孫夜讀書。 書中自有千鍾粟,書中自有顏如玉。 莫怨天來莫怨人,五行八字命生成。 莫怨自己窮,窮要窮得乾淨;莫羨他人富,富要富得清高。 別人騎馬我騎驢,仔細思量我不如, 待我回頭看,還有挑腳漢。 路上有飢人,家中有剩飯。 積德與兒孫,要廣行方便。 作善鬼神欽,作惡遭天遣。 積錢積穀不如積德,買田買地不如買書。 一日春工十日糧,十日春工半年糧。 疏懶人沒吃,勤儉糧滿倉。 人親財不親,財利要分清。 十分伶俐使七分,常留三分與兒孫, 若要十分都使盡,遠在兒孫近在身。 君子樂得做君子,小人枉自做小人。 好學者則庶民之子爲公卿,不好學者則公卿之子爲庶民。 惜錢莫教子,護短莫從師。 記得舊文章,便是新舉子。 人在家中坐,禍從天上落。 但求心無愧,不怕有後災。 只有和氣去迎人,哪有相打得太平。 忠厚自有忠厚報,豪強一定受官刑。 人到公門正好修,留些陰德在後頭。 爲人何必爭高下,一旦無命萬事休。 山高不算高,人心比天高。 白水變酒賣,還嫌豬無糟。 貧寒休要怨,寶貴不須驕。 善惡隨人作,禍福自己招。 奉勸君子,各宜守己。 只此呈示,萬無一失。

五人墓碑記

· 卷十二・明文
· 張溥

五人者,蓋當蓼洲周公之被逮,激於義而死焉者也。至於今,郡之賢士大夫請於當道,即除魏閹廢祠之址以葬之;且立石於其墓之門,以旌其所爲。嗚呼,亦盛矣哉! 夫五人之死,去今之墓而葬焉,其爲時止十有一月耳。夫十有一月之中,凡富貴之子,慷慨得志之徒,其疾病而死,死而湮沒不足道者,亦已衆矣;況草野之無聞者歟?獨五人之皦皦,何也? 予猶記周公之被逮,在丙寅三月之望。吾社之行爲士先者,爲之聲義,斂貲財以送其行,哭聲震動天地。緹騎按劍而前,問:“誰爲哀者?”衆不能堪,抶而僕之。是時以大中丞撫吳者爲魏之私人毛一鷺,公之逮所由使也;吳之民方痛心焉,於是乘其厲聲以呵,則噪而相逐。中丞匿於溷藩以免。既而以吳民之亂請於朝,按誅五人,曰顏佩韋、楊念如、馬傑、沈揚、周文元,即今之傫然在墓者也。 然五人之當刑也,意氣揚揚,呼中丞之名而詈之,談笑以死。斷頭置城上,顏色不少變。有賢士大夫發五十金,買五人之頭而函之,卒與屍合。故今之墓中全乎爲五人也。 嗟乎!大閹之亂,縉紳而能不易其志者,四海之大,有幾人歟?而五人生於編伍之間,素不聞詩書之訓,激昂大義,蹈死不顧,亦曷故哉?且矯詔紛出,鉤黨之捕遍於天下,卒以吾郡之發憤一擊,不敢復有株治;大閹亦逡巡畏義,非常之謀難於猝發,待聖人之出而投繯道路,不可謂非五人之力也。 由是觀之,則今之高爵顯位,一旦抵罪,或脫身以逃,不能容於遠近,而又有剪髮杜門,佯狂不知所之者,其辱人賤行,視五人之死,輕重固何如哉?是以蓼洲周公忠義暴於朝廷,贈諡褒美,顯榮於身後;而五人亦得以加其土封,列其姓名於大堤之上,凡四方之士無不有過而拜且泣者,斯固百世之遇也。不然,令五人者保其首領,以老於戶牖之下,則盡其天年,人皆得以隸使之,安能屈豪傑之流,扼腕墓道,發其志士之悲哉?故餘與同社諸君子,哀斯墓之徒有其石也,而爲之記,亦以明死生之大,匹夫之有重於社稷也。 賢士大夫者,冏卿因之吳公,太史文起文公、孟長姚公也。

徐文長傳

· 卷十二・明文
· 袁宏道

餘少時過裏肆中,見北雜劇有《四聲猿》,意氣豪達,與近時書生所演傳奇絕異,題曰“天池生”,疑爲元人作。後適越,見人家單幅上有署“田水月”者,強心鐵骨,與夫一種磊塊不平之氣,字畫之中,宛宛可見。意甚駭之,而不知田水月爲何人。 一夕,坐陶編修樓,隨意抽架上書,得《闕編》詩一帙。惡楮毛書,煙煤敗黑,微有字形。稍就燈間讀之,讀未數首,不覺驚躍,忽呼石簣:“《闕編》何人作者?今耶?古耶?”石簣曰:“此餘鄉先輩徐天池先生書也。先生名渭,字文長,嘉、隆間人,前五六年方卒。今卷軸題額上有田水月者,即其人也。”餘始悟前後所疑,皆即文長一人。又當詩道荒穢之時,獲此奇祕,如魘得醒。兩人躍起,燈影下,讀復叫,叫復讀,僮僕睡者皆驚起。餘自是或向人,或作書,皆首稱文長先生。有來看餘者,即出詩與之讀。一時名公巨匠,浸浸知嚮慕雲。 文長爲山陰秀才,大試輒不利,豪蕩不羈。總督胡梅林公知之,聘爲幕客。文長與胡公約:“若欲客某者,當具賓禮,非時輒得出入。”胡公皆許之。文長乃葛衣烏巾,長揖就坐,縱談天下事,旁若無人。胡公大喜。是時公督數邊兵,威振東南,介冑之士,膝語蛇行,不敢舉頭;而文長以部下一諸生傲之,信心而行,恣臆談謔,了無忌憚。會得白鹿,屬文長代作表。表上,永陵喜甚。公以是益重之,一切疏記,皆出其手。 文長自負才略,好奇計,談兵多中。凡公所以餌汪、徐諸虜者,皆密相議然後行。嘗飲一酒樓,有數健兒亦飲其下,不肯留錢。文長密以數字馳公,公立命縛健兒至麾下,皆斬之,一軍股慄。有沙門負資而穢,酒間偶言於公,公後以他事杖殺之。其信任多此類。 胡公既憐文長之才,哀其數困,時方省試,凡入簾者,公密屬曰:“徐子,天下才,若在本房,幸勿脫失。”皆曰:“如命。”一知縣以他羈後至,至期方謁公,偶忘屬,卷適在其房,遂不偶。 文長既已不得志於有司,遂乃放浪曲糵,恣情山水,走齊、魯、燕、趙之地,窮覽朔漠。其所見山奔海立,沙起雲行,風鳴樹偃,幽谷大都,人物魚鳥,一切可驚可愕之狀,一一皆達之於詩。其胸中又有一段不可磨滅之氣,英雄失路、托足無門之悲,故其爲詩,如嗔如笑,如水鳴峽,如種出土,如寡婦之夜哭,羈人之寒起。當其放意,平疇千里;偶爾幽峭,鬼語秋墳。文長眼空千古,獨立一時。當時所謂達官貴人、騷士墨客,文長皆叱而奴之,恥不與交,故其名不出于越。悲夫! 一日,飲其鄉大夫家。鄉大夫指筵上一小物求賦,陰令童僕續紙丈餘進,欲以苦之。文長援筆立成,竟滿其紙,氣韻遒逸,物無遁情,一座大驚。 文長喜作書,筆意奔放如其詩,蒼勁中姿媚躍出。餘不能書,而謬謂文長書決當在王雅宜、文徵仲之上。不論書法,而論書神:先生者,誠八法之散聖,字林之俠客也。間以其餘,旁溢爲花草竹石,皆超逸有致。 卒以疑殺其繼室,下獄論死。張陽和力解,乃得出。既出,倔強如初。晚年憤益深,佯狂益甚。顯者至門,皆拒不納。當道官至,求一字不可得。時攜錢至酒肆,呼下隸與飲。或自持斧擊破其頭,血流被面,頭骨皆折,揉之有聲。或槌其囊,或以利錐錐其兩耳,深入寸餘,竟不得死。 石簣言:晚歲詩文益奇,無刻本,集藏於家。予所見者,《徐文長集》、《闕編》二種而已。然文長竟以不得志於時,抱憤而卒。 石公曰:先生數奇不已,遂爲狂疾;狂疾不已,遂爲囹圄。古今文人,牢騷困苦,未有若先生者也。雖然,胡公間世豪傑,永陵英主,幕中禮數異等,是胡公知有先生矣;表上,人主悅,是人主知有先生矣。獨身未貴耳。先生詩文崛起,一掃近代蕪穢之習,百世而下,自有定論,胡爲不遇哉?梅客生嘗寄餘書曰:“文長吾老友,病奇於人,人奇於詩,詩奇於字,字奇於文,文奇於畫。”餘謂文長無之而不奇者也。無之而不奇,斯無之而不奇也哉!悲夫!

青霞先生文集序

· 卷十二・明文
· 茅坤

青霞沈君,由錦衣經歷上書詆宰執,宰執深疾之。方力構其罪,賴明天子仁聖,特薄其譴,徙之塞上。當是時,君之直諫之名滿天下。已而,君纍然攜妻子,出家塞上。會北敵數內犯,而帥府以下,束手閉壘,以恣敵之出沒,不及飛一鏃以相抗。甚且及敵之退,則割中土之戰沒者與野行者之馘以爲功。而父之哭其子,妻之哭其夫,兄之哭其弟者,往往而是,無所控籲。君既上憤疆埸之日弛,而又下痛諸將士之日菅刈我人民以蒙國家也,數嗚咽欷歔;,而以其所憂鬱發之於詩歌文章,以泄其懷,即集中所載諸什是也。 君故以直諫爲重於時,而其所著爲詩歌文章,又多所譏刺,稍稍傳播,上下震恐。始出死力相煽構,而君之禍作矣。君既沒,而中朝之士雖不敢訟其事,而一時閫寄所相與讒君者,尋且坐罪罷去。又未幾,故宰執之仇君者亦報罷。而君之故人俞君,於是裒輯其生平所著若干卷,刻而傳之。而其子襄,來請予序之首簡。 茅子受讀而題之曰:若君者,非古之志士之遺乎哉?孔子刪《詩》,自《小弁》之怨親,《巷伯》之刺讒而下,其間忠臣、寡婦、幽人、懟士之什,並列之爲“風”,疏之爲“雅”,不可勝數。豈皆古之中聲也哉?然孔子不遽遺之者,特憫其人,矜其志。猶曰“發乎情,止乎禮義”,“言之者無罪,聞之者足以爲戒”焉耳。予嘗按次春秋以來,屈原之《騷》疑於怨,伍胥之諫疑於脅,賈誼之《疏》疑於激,叔夜之詩疑於憤,劉蕡之對疑於亢。然推孔子刪《詩》之旨而裒次之,當亦未必無錄之者。君既沒,而海內之薦紳大夫,至今言及君,無不酸鼻而流涕。嗚呼!集中所載《鳴劍》、《籌邊》諸什,試令後之人讀之,其足以寒賊臣之膽,而躍塞垣戰士之馬,而作之愾也,固矣!他日國家採風者之使出而覽觀焉,其能遺之也乎?予謹識之。 至於文詞之工不工,及當古作者之旨與否,非所以論君之大者也,予故不著。嘉靖癸亥孟春望日歸安茅坤拜手序。

報劉一丈書

· 卷十二・明文
· 宗臣

數千裏外,得長者時賜一書,以慰長想,即亦甚幸矣;何至更辱饋遺,則不才益 將何以報焉?書中情意甚殷,即長者之不忘老父,知老父之念長者深也。 至以「上下 相孚,才德稱位」語不才,則不才有深感焉。 夫才德不稱,固自知之矣;至於不孚之病,則尤不才爲甚。 且今之所謂孚者,何哉?日夕策馬,候權者之門。門者故不入,則甘言媚詞,作婦人狀,袖金以私之。即門者持刺入,而主人又不即出見;立廄中僕馬之間,惡氣襲衣袖,即飢寒毒熱不可忍,不去也 。抵暮,則前所受贈金者,出報客曰:「相公倦,謝客矣!客請明日來!」即明日, 又不敢不來。夜披衣坐,聞雞鳴,即起盥櫛,走馬抵門;門者怒曰:「爲誰?」則曰 :「昨日之客來。」則又怒曰:「何客之勤也?豈有相公此時出見客乎?」客心恥之 ,強忍而與言曰:「亡奈何矣,姑容我入!」門者又得所贈金,則起而入之;又立向 所立廄中。 幸主者出,南面召見,則驚走匍匐階下。主者曰:「進!」則再拜,故遲不起; 起則上所上壽金。主者故不受,則固請。主者故固不受,則又固請,然後命吏納之。 則又再拜,又故遲不起;起則五六揖始出。出揖門者曰:「官人幸顧我,他日來,幸 無阻我也!」門者答揖。大喜奔出,馬上遇所交識,即揚鞭語曰:「適自相公家來, 相公厚我,厚我!」且虛言狀。即所交識,亦心畏相公厚之矣。相公又稍稍語人曰:「某也賢!某也賢!」聞者亦心許交贊之。 此世所謂上下相孚也,長者謂僕能之乎?前所謂權門者,自歲時伏臘,一刺之外,即經年不往也。閒道經其門,則亦掩耳 閉目,躍馬疾走過之,若有所追逐者,斯則僕之褊衷,以此長不見怡於長吏,僕則愈 益不顧也。每大言曰:「人生有命,吾惟有命,吾惟守分而已。」長者聞之,得無厭 其爲迂乎? 鄉園多故,不能不動客子之愁。至於長者之抱才而困,則又令我愴然有感。天之與先生者甚厚,亡論長者不欲輕棄之,即天意亦不欲長者之輕棄之也,幸寧心哉!

信陵君救趙論

· 卷十二・明文
· 唐順之

論者以竊符爲信陵君之罪,餘以爲此未足以罪信陵也。夫強秦之暴亟矣,今悉兵以臨趙,趙必亡。趙,魏之障也。趙亡,則魏且爲之後。趙、魏,又楚、燕、齊諸國之障也,趙、魏亡,則楚、燕、齊諸國爲之後。天下之勢,未有岌岌於此者也。故救趙者,亦以救魏;救一國者,亦以救六國也。竊魏之符以紓魏之患,借一國之師以分六國之災,夫奚不可者? 然則信陵果無罪乎?曰:又不然也。餘所誅者,信陵君之心也。 信陵一公子耳,魏固有王也。趙不請救於王,而諄諄焉請救於信陵,是趙知有信陵,不知有王也。平原君以婚姻激信陵,而信陵亦自以婚姻之故,欲急救趙,是信陵知有婚姻,不知有王也。其竊符也,非爲魏也,非爲六國也,爲趙焉耳。非爲趙也,爲一平原君耳。使禍不在趙,而在他國,則雖撤魏之障,撤六國之障,信陵亦必不救。使趙無平原,而平原亦非信陵之姻戚,雖趙亡,信陵亦必不救。則是趙王與社稷之輕重,不能當一平原公子,而魏之兵甲所恃以固其社稷者,只以供信陵君一姻戚之用。幸而戰勝,可也,不幸戰不勝,爲虜於秦,是傾魏國數百年社稷以殉姻戚,吾不知信陵何以謝魏王也。 夫竊符之計,蓋出於侯生,而如姬成之也。侯生教公子以竊符,如姬爲公子竊符於王之臥內,是二人亦知有信陵,不知有王也。餘以爲信陵之自爲計,曷若以脣齒之勢激諫於王,不聽,則以其欲死秦師者而死於魏王之前,王必悟矣。侯生爲信陵計,曷若見魏王而說之救趙,不聽,則以其欲死信陵君者而死於魏王之前,王亦必悟矣。如姬有意於報信陵,曷若乘王之隙而日夜勸之救,不聽,則以其欲爲公子死者而死於魏王之前,王亦必悟矣。如此,則信陵君不負魏,亦不負趙;二人不負王,亦不負信陵君。何爲計不出此?信陵知有婚姻之趙,不知有王。內則幸姬,外則鄰國,賤則夷門野人,又皆知有公子,不知有王。則是魏僅有一孤王耳。 嗚呼!自世之衰,人皆習於背公死黨之行而忘守節奉公之道,有重相而無威君,有私仇而無義憤,如秦人知有穰侯,不知有秦王,虞卿知有布衣之交,不知有趙王,蓋君若贅旒久矣。由此言之,信陵之罪,固不專系乎符之竊不竊也。其爲魏也,爲六國也,縱竊符猶可。其爲趙也,爲一親戚也,縱求符於王,而公然得之,亦罪也。 雖然,魏王亦不得無罪也。兵符藏於臥內,信陵亦安得竊之?信陵不忌魏王,而徑請之如姬,其素窺魏王之疏也;如姬不忌魏王,而敢於竊符,其素恃魏王之寵也。木朽而蛀生之矣。古者人君持權於上,而內外莫敢不肅。則信陵安得樹私交於趙?趙安得私請救於信陵?如姬安得銜信陵之恩?信陵安得賣恩於如姬?履霜之漸,豈一朝一夕也哉!由此言之,不特衆人不知有王,王亦自爲贅旒也。 故信陵君可以爲人臣植黨之戒,魏王可以爲人君失權之戒。《春秋》書葬原仲、翬帥師。嗟夫!聖人之爲慮深矣!

瘞旅文

· 卷十二・明文
· 王守仁

維正德四年秋月三日,有吏目雲自京來者,不知其名氏,攜一子一僕,將之任,過龍場,投宿土苗家。予從籬落間望見之,陰雨昏黑,欲就問訊北來事,不果。明早,遣人覘之,已行矣。 薄午,有人自蜈蚣坡來,雲:“一老人死坡下,傍兩人哭之哀。”予曰:“此必吏目死矣。傷哉!”薄暮,復有人來,雲:“坡下死者二人,傍一人坐哭。”詢其狀,則其子又死矣。明日,復有人來,雲:“見坡下積屍三焉。”則其僕又死矣。嗚呼傷哉! 念其暴骨無主,將二童子持畚、鍤往瘞之,二童子有難色然。予曰:“嘻!吾與爾猶彼也!”二童閔然涕下,請往。就其傍山麓爲三坎,埋之。又以只雞、飯三盂,嗟吁涕洟而告之,曰: 嗚呼傷哉!繄何人?繄何人?吾龍場驛丞餘姚王守仁也。吾與爾皆中土之產,吾不知爾郡邑,爾烏爲乎來爲茲山之鬼乎?古者重去其鄉,遊宦不逾千里。吾以竄逐而來此,宜也。爾亦何辜乎?聞爾官吏目耳,俸不能五斗,爾率妻子躬耕可有也。烏爲乎以五斗而易爾七尺之軀?又不足,而益以爾子與僕乎?嗚呼傷哉! 爾誠戀茲五斗而來,則宜欣然就道,胡爲乎吾昨望見爾容蹙然,蓋不任其憂者?夫衝冒霧露,扳援崖壁,行萬峯之頂,飢渴勞頓,筋骨疲憊,而又瘴癧侵其外,憂鬱攻其中,其能以無死乎?吾固知爾之必死,然不謂若是其速,又不謂爾子爾僕亦遽然奄忽也!皆爾自取,謂之何哉!吾念爾三骨之無依而來瘞爾,乃使吾有無窮之愴也。 嗚呼傷哉!縱不爾瘞,幽崖之狐成羣,陰壑之虺如車輪,亦必能葬爾於腹,不致久暴露爾。爾既已無知,然吾何能違心乎?自吾去父母鄉國而來此,三年矣,歷瘴毒而苟能自全,以吾未嘗一日之慼慼也。今悲傷若此,是吾爲爾者重,而自爲者輕也。吾不宜復爲爾悲矣。 吾爲爾歌,爾聽之。歌曰:連峯際天兮,飛鳥不通。遊子懷鄉兮,莫知西東。莫知西東兮,維天則同。異域殊方兮,環海之中。達觀隨寓兮,奚必予宮。魂兮魂兮,無悲以恫。 又歌以慰之曰:與爾皆鄉土之離兮,蠻之人言語不相知兮。性命不可期,吾苟死於茲兮,率爾子僕,來從予兮。吾與爾遨以嬉兮,驂紫彪而乘文螭兮,登望故鄉而噓唏兮。吾苟獲生歸兮,爾子爾僕,尚爾隨兮,無以無侶爲悲兮!道旁之冢累累兮,多中土之流離兮,相與呼嘯而徘徊兮。餐風飲露,無爾飢兮。朝友麋鹿,暮猿與棲兮。爾安爾居兮,無爲厲於茲墟兮!

象祠記

· 卷十二・明文
· 王守仁

靈、博之山,有象祠焉。其下諸苗夷之居者,鹹神而祠之。宣慰安君,因諸苗夷之請,新其祠屋,而請記於予。予曰:“毀之乎,其新之也?”曰:“新之。”“新之也,何居乎?”曰:“斯祠之肇也,蓋莫知其原。然吾諸蠻夷之居是者,自吾父、吾祖溯曾高而上,皆尊奉而禋祀焉,舉而不敢廢也。”予曰:“胡然乎?有鼻之祀,唐之人蓋嘗毀之。象之道,以爲子則不孝,以爲弟則傲。斥於唐,而猶存於今;壞於有鼻,而猶盛於茲土也,胡然乎?” 我知之矣:君子之愛若人也,推及於其屋之烏,而況於聖人之弟乎哉?然則祀者爲舜,非爲象也。意象之死,其在幹羽既格之後乎?不然,古之驁桀者豈少哉?而象之祠獨延於世,吾於是蓋有以見舜德之至,入人之深,而流澤之遠且久也。 象之不仁,蓋其始焉耳,又烏知其終之不見化於舜也?《書》不云乎:“克諧以孝,烝烝乂,不格奸。” 瞽瞍亦允若,則已化而爲慈父。象猶不弟,不可以爲諧。進治於善,則不至於惡;不抵於奸,則必入於善。信乎,象蓋已化於舜矣!《孟子》曰:“天子使吏治其國,象不得以有爲也。”斯蓋舜愛象之深而慮之詳,所以扶持輔導之者之周也。不然,周公之聖,而管、蔡不免焉。斯可以見象之既化於舜,故能任賢使能而安於其位,澤加於其民,既死而人懷之也。諸侯之卿,命於天子,蓋《周官》之制,其殆仿於舜之封象歟? 吾於是蓋有以信人性之善,天下無不可化之人也。然則唐人之毀之也,據象之始也;今之諸夷之奉之也,承象之終也。斯義也,吾將以表於世,使知人之不善,雖若象焉,猶可以改;而君子之修德,及其至也,雖若象之不仁,而猶可以化之也。”

稽山書院尊經閣記

· 卷十二・明文
· 王守仁

經,常道也,其在於天謂之命,其賦於人謂之性,其主於身謂之心。心也,性也,命也,一也。通人物,達四海,塞天地,亙古今,無有乎弗具,無有乎弗同,無有乎或變者也,是常道也。其應乎感也,則爲惻隱,爲羞惡,爲辭讓,爲是非;其見於事也,則爲父子之親,爲君臣之義,爲夫婦之別,爲長幼之序,爲朋友之信。是惻隱也,羞惡也,辭讓也,是非也,是親也,義也,序也,別也,信也,一也;皆所謂心也,性也,命也。通人物,達四海,塞天地,亙古今,無有乎弗具,無有乎弗同,無有乎或變者也,是常道也。是常道也,以言其陰陽消息之行焉,則謂之《易》;以言其紀綱政事之施焉,則謂之《書》;以言其歌詠性情之發焉,則謂之《詩》;以言其條理節文之著焉,則謂之《禮》;以言其欣喜和平之生焉,則謂之《樂》;以言其誠僞邪正之辯焉,則謂之《春秋》。是陰陽消息之行也以至於誠僞邪正之辯也,一也;皆所謂心也,性也,命也。通人物,達四海,塞天地,亙古今,無有乎弗具,無有乎弗同,無有乎或變者也,夫是之謂六經。六經者非他,吾心之常道也。故《易》也者,志吾心之陰陽消息者也;《書》也者,志吾心之紀綱政事者也;《詩》也者,志吾心之歌詠性情者也;《禮》也者,志吾心之條理節文者也;《樂》也者,志吾心之欣喜和平者也;《春秋》也者,志吾心之誠僞邪正者也。君子之於六經也,求之吾心之陰陽消息而時行焉,所以尊《易》也;求之吾心之紀綱政事而時施焉,所以尊《書》也;求之吾心之歌詠性情而時發焉,所以尊《詩》也;求之吾心之條理節文而時著焉。所以尊《禮》也;求之吾心之欣喜和平而時生焉,所以尊《樂》也;求之吾心之誠僞邪正而時辯焉,所以尊《春秋》也。 蓋昔者聖人之扶人極、憂後世而述六經也,猶之富家者之父祖,慮其產業庫藏之積,其子孫者或至於遺忘散失,卒困窮而無以自全也,而記籍其家之所有以貽之,使之世守其產業庫藏之積而享用焉,以免於困窮之患。故六經者,吾心之記籍也;而六經之實,則具於吾心,猶之產業庫藏之實積,種種色色,具存於其家;其記籍者,特名狀數目而已。而世之學者,不知求六經之實於吾心,而徒考索於影響之間,牽制於文義之末,硜硜然以爲是六經矣;是猶富家之子孫,不務守視享用其產業庫藏之實積,日遺忘散失,至於窶人丐夫,而猶囂囂然指其記籍。曰:“斯吾產業庫藏之積也!”何以異於是? 嗚呼!六經之學,其不明於世,非一朝一夕之故矣。尚功利,崇邪說,是謂亂經;習訓詁,傳記誦,沒溺於淺聞小見,以塗天下之耳目,是謂侮經;侈淫辭,競詭辯,飾奸心盜行,逐世壟斷,而猶自以爲通經,是謂賊經。若是者,是並其所謂記籍者而割裂棄毀之矣,寧復知所以爲尊經也乎? 越城舊有稽山書院,在臥龍西崗,荒廢久矣。郡守渭南南君大吉,既敷政於民,則慨然悼末學之支離,將進之以聖賢之道,於是使山陰令吳君瀛拓書院而一新之;又爲尊經之閣於其後,曰:經正則庶民興,庶民興斯無邪慝矣。閣成,請予一言,以諗多士。予既不獲辭,則爲記之若是。嗚呼!世之學者,得吾說而求諸其心焉,其亦庶乎知所以爲尊經也矣。

親政篇

· 卷十二・明文
· 王鏊

《易》之《泰》:“上下交而其志同。”其《否》曰:“上下不交而天下無邦。”蓋上之情達於下,下之情達於上,上下一體,所以爲“泰”。下之情壅閼而不得上聞,上下間隔,雖有國而無國矣,所以爲“否”也。 交則泰,不交則否,自古皆然,而不交之弊,未有如近世之甚者。君臣相見,止於視朝數刻;上下之間,章奏批答相關接,刑名法度相維持而已。非獨沿襲故事,亦其地勢使然。何也?國家常朝於奉天門,未嘗一日廢,可謂勤矣。然堂陛懸絕,威儀赫奕,御史糾儀,鴻臚舉不如法,通政司引奏,上特視之,謝恩見辭,湍湍而退,上何嘗治一事,下何嘗進一言哉?此無他,地勢懸絕,所謂堂上遠於萬里,雖欲言無由言也。 愚以爲欲上下之交,莫若復古內朝之法。蓋周之時有三朝:庫門之外爲正朝,詢謀大臣在焉;路門之外爲治朝,日視朝在焉;路門之內爲內朝,亦曰燕朝。《玉藻》雲:“君日出而視朝,退視路寢聽政。” 蓋視朝而見羣臣,所以正上下之分;聽政而視路寢,所以通遠近之情。漢制:大司馬、左右前後將軍、侍中、散騎諸吏爲中朝,丞相以下至六百石爲外朝。唐皇城之北南三門曰承天,元正、冬至受萬國之朝貢,則御焉,蓋古之外朝也。其北曰太極門,其西曰太極殿,朔、望則坐而視朝,蓋古之正朝也。又北曰兩儀殿,常日聽朝而視事,蓋古之內朝也。宋時常朝則文德殿,五日一起居則垂拱殿,正旦、冬至、聖節稱賀則大慶殿,賜宴則紫宸殿或集英殿,試進士則崇政殿。侍從以下,五日一員上殿,謂之輪對,則必入陳時政利害。內殿引見,亦或賜坐,或免穿靴,蓋亦有三朝之遺意焉。蓋天有三垣,天子象之。正朝,象太極也;外朝,象天市也;內朝,象紫微也。自古然矣。 國朝聖節、冬至、正旦大朝則會奉天殿,即古之正朝也。常日則奉天門,即古之外朝也。而內朝獨缺。然非缺也,華蓋、謹身、武英等殿,豈非內朝之遺制乎?洪武中如宋濂、劉基,永樂以來如楊士奇、楊榮等,日侍左右,大臣蹇義、夏元吉等,常奏對便殿。於斯時也,豈有壅隔之患哉?今內朝未復,臨御常朝之後,人臣無復進見,三殿高閟,鮮或窺焉。故上下之情,壅而不通;天下之弊,由是而積。孝宗晚年,深感有慨於斯,屢召大臣於便殿,講論天下事。方將有爲,而民之無祿,不及睹至治之美,天下至今以爲恨矣。 惟陛下遠法聖祖,近法孝宗,盡鏟近世壅隔之弊。常朝之外,即文華、武英二殿,仿古內朝之意,大臣三日或五日一次起居,侍從、臺諫各一員上殿輪對;諸司有事諮決,上據所見決之,有難決者,與大臣面議之;不時引見羣臣,凡謝恩辭見之類,皆得上殿陳奏。虛心而問之,和顏色而道之,如此,人人得以自盡。陛下雖身居九重,而天下之事燦然畢陳於前。外朝所以正上下之分,內朝所以通遠近之情。如此,豈有近時壅隔之弊哉?唐、虞之時,明目達聰,嘉言罔伏,野無遺賢,亦不過是而已。

豫讓論

· 卷十二・明文
· 方孝孺

士君子立身事主,既名知己,則當竭盡智謀,忠告善道,銷患於未形,保治於未然,俾身全而主安。生爲名臣,死爲上鬼,垂光百世,照耀簡策,斯爲美也。苟遇知己,不能扶危爲未亂之先,而乃捐軀殞命於既敗之後;釣名沽譽,眩世駭俗,由君子觀之,皆所不取也。 蓋嘗因而論之:豫讓臣事智伯,及趙襄子殺智伯,讓爲之報仇。聲名烈烈,雖愚夫愚婦莫不知其爲忠臣義士也。嗚呼!讓之死固忠矣,惜乎處死之道有未忠者存焉——何也?觀其漆身吞炭,謂其友曰:“凡吾所爲者極難,將以愧天下後世之爲人臣而懷二心者也。”謂非忠可乎?及觀其斬衣三躍,襄子責以不死於中行氏,而獨死於智伯。讓應曰:“中行氏以衆人待我,我故以衆人報之;智伯以國士待我,我故以國士報之。”即此而論,讓餘徐憾矣。 段規之事韓康,任章之事魏獻,未聞以國士待之也;而規也章也,力勸其主從智伯之請,與之地以驕其志,而速其亡也 。郄疵之事智伯,亦未嘗以國士待之也;而疵能察韓、魏之情以諫智伯。雖不用其言以至滅亡,而疵之智謀忠告,已無愧於心也。讓既自謂智伯待以國士矣,國士——濟國之上也。當伯請地無厭之日,縱慾荒暴之時,爲讓者正宜陳力就列,諄諄然而告之日:“諸侯大夫各安分地,無相侵奪,古之制也。今無故而取地於人,人不與,而吾之忿心必生;與之,則吾之驕心以起。忿必爭,爭必敗;驕必傲,傲必亡”。諄切懇至,諫不從,再諫之,再諫不從,三諫之。三諫不從,移其伏劍之死,死於是日。伯雖頑冥不靈,感其至誠,庶幾復悟。和韓、魏,釋趙圍,保全智宗,守其祭祀。若然,則讓雖死猶生也,豈不勝於斬衣而死乎? 讓於此時,曾無一語開悟主心,視伯之危亡,猶越人視秦人之肥瘠也。袖手旁觀,坐待成敗,國士之報,曾若是乎?智伯既死,而乃不勝血氣之悻悻,甘自附於刺客之流。何足道哉,何足道哉!雖然,以國士而論,豫讓固不足以當矣;彼朝爲仇敵,暮爲君臣,腆然而自得者,又讓之罪人也。噫!

深慮論

· 卷十二・明文
· 方孝孺

慮天下者,常圖其所難而忽其所易,備其所可畏而遺其所不疑。然而,禍常發於所忽之中,而亂常起於不足疑之事。豈其慮之未周歟?蓋慮之所能及者,人事之宜然,而出於智力之所不及者,天道也。 當秦之世,而滅諸侯,一天下。而其心以爲周之亡在乎諸侯之強耳,變封建而爲郡縣。方以爲兵革不可複用,天子之位可以世守,而不知漢帝起隴畝之中,而卒亡秦之社稷。漢懲秦之孤立,於是大建庶孽而爲諸侯,以爲同姓之親,可以相繼而無變,而七國萌篡弒之謀。武、宣以後,稍削析之而分其勢,以爲無事矣,而王莽卒移漢祚。光武之懲哀、平,魏之懲漢,晉之懲魏,各懲其所由亡而爲之備。而其亡也,蓋出於所備之外。唐太宗聞武氏之殺其子孫,求人於疑似之際而除之,而武氏日侍其左右而不悟。宋太祖見五代方鎮之足以制其君,盡釋其兵權,使力弱而易制,而不知子孫卒困於敵國。此其人皆有出人之智、蓋世之才,其於治亂存亡之幾,思之詳而備之審矣。慮切於此而禍興於彼,終至亂亡者,何哉?蓋智可以謀人,而不可以謀天。 良醫之子,多死於病;良巫之子,多死於鬼。豈工於活人,而拙於謀子也哉?乃工於謀人,而拙於謀天也。古之聖人,知天下後世之變,非智慮之所能周,非法術之所能制,不敢肆其私謀詭計,而唯積至誠,用大德以結乎天心,使天眷其德,若慈母之保赤子而不忍釋。故其子孫,雖有至愚不肖者足以亡國,而天卒不忍遽亡之。此慮之遠者也。夫苟不能自結於天,而欲以區區之智籠絡當世之務,而必後世之無危亡,此理之所必無者,而豈天道哉!

閱江樓記

· 卷十二・明文
· 宋濂

金陵爲帝王之州。自六朝迄於南唐,類皆偏據一方,無以應山川之王氣。逮我皇帝,定鼎於茲,始足以當之。由是聲教所暨,罔間朔南;存神穆清,與天同體。雖一豫一遊,亦可爲天下後世法。京城之西北有獅子山,自盧龍蜿蜒而來。長江如虹貫,蟠繞其下。上以其地雄勝,詔建樓於巔,與民同遊觀之樂。遂錫嘉名爲“閱江”雲。 登覽之頃,萬象森列,千載之祕,一旦軒露。豈非天造地設,以俟大一統之君,而開千萬世之偉觀者歟?當風日清美,法駕幸臨,升其崇椒,憑闌遙矚,必悠然而動遐思。見江漢之朝宗,諸侯之述職,城池之高深,關阨之嚴固,必曰:“此朕沐風櫛雨、戰勝攻取之所致也。”中夏之廣,益思有以保之。見波濤之浩蕩,風帆之上下,番舶接跡而來庭,蠻琛聯肩而入貢,必曰:“此朕德綏威服,覃及外內之所及也。”四陲之遠,益思所以柔之。見兩岸之間、四郊之上,耕人有炙膚皸足之煩,農女有捋桑行饁之勤,必曰:“此朕拔諸水火、而登於衽席者也。”萬方之民,益思有以安之。觸類而思,不一而足。臣知斯樓之建,皇上所以發舒精神,因物興感,無不寓其致治之思,奚此閱夫長江而已哉?彼臨春、結綺,非弗華矣;齊雲、落星,非不高矣。不過樂管絃之淫響,藏燕趙之豔姬。一旋踵間而感慨系之,臣不知其爲何說也。 雖然,長江發源岷山,委蛇七千餘里而始入海,白涌碧翻,六朝之時,往往倚之爲天塹;今則南北一家,視爲安流,無所事乎戰爭矣。然則,果誰之力歟?逢掖之士,有登斯樓而閱斯江者,當思帝德如天,蕩蕩難名,與神禹疏鑿之功同一罔極。忠君報上之心,其有不油然而興者耶? 臣不敏,奉旨撰記,欲上推宵旰圖治之切者,勒諸貞珉。他若留連光景之辭,皆略而不陳,懼褻也。

送天台陳庭學序

· 卷十二・明文
· 宋濂

西南山水,惟川蜀最奇。然去中州萬里,陸有劍閣棧道之險,水有瞿塘、灩澦之虞。跨馬行,則篁竹間山高者,累旬日不見其巔際。臨上而俯視,絕壑萬仞,杳莫測其所窮,肝膽爲之悼慄。水行,則江石悍利,波惡渦詭,舟一失勢尺寸,輒糜碎土沉,下飽魚鱉。其難至如此。故非仕有力者,不可以遊;非材有文者,縱遊無所得;非壯強者,多老死於其地。嗜奇之士恨焉。 天台陳君庭學,能爲詩,由中書左司掾,屢從大將北征,有勞,擢四川都指揮司照磨,由水道至成都。成都,川蜀之要地,揚子云、司馬相如、諸葛武侯之所居,英雄俊傑戰攻駐守之跡,詩人文士遊眺飲射賦詠歌呼之所,庭學無不歷覽。既覽必發爲詩,以紀其景物時世之變,於是其詩益工。越三年,以例自免歸,會予於京師;其氣愈充,其語愈壯,其志意愈高;蓋得於山水之助者侈矣。 予甚自愧,方予少時,嘗有志於出遊天下,顧以學未成而不暇。及年壯方可出,而四方兵起,無所投足。逮今聖主興而宇內定,極海之際,合爲一家,而予齒益加耄矣。欲如庭學之遊,尚可得乎? 然吾聞古之賢士,若顏回、原憲,皆坐守陋室,蓬蒿沒戶,而志意常充然,有若囊括於天地者。此其故何也?得無有出於山水之外者乎?庭學其試歸而求焉?苟有所得,則以告予,予將不一愧而已也!

花木

· 卷四
· 程登吉

植物非一,故有萬卉之名;谷種甚多,故有百穀之號。如茨如樑,謂禾稼之蕃;惟夭惟喬,謂草木之茂。蓮乃花中君子,海棠花內神仙。國色天香,乃牡丹之富貴;冰肌玉骨,乃梅萼之清奇。 蘭爲王者之香,菊同隱逸之士。竹稱君子,鬆號大夫。萱草可忘憂,屈軼能指佞。篔簹,竹之別號;木樨,桂之別名。明日黃花,過時之物;歲寒松柏,有節之稱。樗櫟乃無用之散材,楩楠勝大用之良木。 玉版,筍之異號;蹲鴟,芋之別名。瓜田李下,事避嫌疑;秋菊春桃,時來尚早。南枝先,北枝後,庾嶺之梅;朔而生,望而落,堯階蓂莢。苾蒭背陰向陽,比僧人之有德;木槿朝開暮落,比榮華之不長。芒刺在背,言恐懼不安;薰蕕異氣,猶賢否有別。 桃李不言,下自成蹊;道旁苦李,爲人所棄。老人娶少婦,曰枯楊生稊;國家進多賢,曰拔茅連茹。蒲柳之姿,未秋先槁;薑桂之性,愈老愈辛。王者之兵,勢如破竹;七雄之國,地若瓜分。苻堅望陣,疑草木皆是晉兵;索靖知亡,嘆銅駝會在荊棘。 王祜知子必貴,手植三槐;竇鈞五子齊榮,人稱五桂。鉏麑觸槐,不忍賊民之主;越王嘗蓼,必欲復吳之仇。修母畫荻以教子,誰不稱賢;廉頗負荊以請罪,善能悔過。彌子瑕常恃寵,將餘桃以啖君;秦商鞅欲行令,使徙木以立信。 王戎賣李鑽核,不勝鄙吝;成王剪桐封弟,因無戲言。齊景公以二桃殺三士,楊再思謂蓮花似六郎。倒啖蔗,漸入佳境;蒸哀梨,大失本真。煮豆燃萁,比兄殘弟;砍竹遮筍,棄舊憐新。元素致江陵之柑,吳剛伐月中之桂。 捐資濟貧,當效堯夫之助麥;以物申敬,聊效野人之獻芹。冒雨剪韭,郭林宗款友情殷;踏雪尋梅,孟浩然自娛興雅。商太戊能修德,詳桑自死;寇萊公有深仁,枯竹復生。王母蟠桃,三千年開花,三千年結子,故人藉以祝壽誕;上古大椿,八千歲爲春,八千歲爲秋,故人託以比嚴君。 去稂莠,正以植嘉禾;沃枝葉,不如培根本。世路之蓁蕪當剔,人心之茅塞須開。

鳥獸

· 卷四
· 程登吉

麟爲毛蟲之長,虎乃獸中之王。麟鳳龜龍,謂之四靈;犬豕與雞,謂之三物。騄駬驊騮,良馬之號;太牢大武,乃牛之稱。羊曰柔毛,又曰長髯主簿;豕名剛鬣,又曰烏喙將軍。鵝名舒雁,鴨號家鳧。 雞有五德,故稱之爲德禽;雁性隨陽,因名之曰陽鳥。家狸、烏圓,乃貓之譽;韓盧楚獷,皆犬之名。麒麟騶虞,皆好仁之獸;螟螣蟊賊,皆害苗之蟲。無腸公子,螃蟹之名;綠衣使者,鸚鵡之號。狐假虎威,謂借勢而爲惡;養虎貽患,謂留禍之在身。 猶豫多疑,喻人之不決;狼狽相倚,比人之顛連。勝負未分,不知鹿死誰手;基業易主,正如燕入他家。雁到南方,先至爲主,後至爲賓;雉名陳寶,得雄則王,得雌則霸。刻鵠類鶩,爲學初成;畫虎類犬,弄巧成拙。 美惡不稱,謂之狗尾續貂;貪圖不足,謂之蛇欲吞象。禍去禍又至,曰前門拒虎,後門進狼;除兇不畏兇,曰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。鄙衆趨利,曰羣蟻附羶;謙己愛兒,曰老牛舐犢。無中生有,曰畫蛇添足;進退兩難,曰羝羊觸藩。杯中蛇影,自起猜疑;塞翁失馬,難分禍福。 龍駒鳳雛,晉閔鴻誇吳中陸士龍之異;伏龍鳳雛,司馬徽稱孔明龐士元之奇。呂后斷戚夫人手足,號曰人彘;胡人醃契丹王屍骸,謂之帝羓。人之狠惡,同於檮杌;人之兇暴,類於窮奇。 王猛見桓溫,捫蝨而談當世之務;甯戚遇齊桓,扣角而取卿相之榮。楚王軾怒蛙,以昆蟲之敢死;丙吉問牛喘,恐陰陽之失時。以十人而制千虎,比言事之難勝;走韓盧而搏蹇兔,喻言敵之易摧。兄弟如鶺鴒之相親,夫婦如鸞鳳之配偶。 有勢莫能爲,曰雖鞭之長,不及馬腹;制小不用大,曰割雞之小,焉用牛刀。鳥食母者曰梟,獸食父者曰獍。苛政猛於虎,壯士氣如虹。腰纏十萬貫,騎鶴上揚州,謂仙人而兼富貴;盲人騎瞎馬,夜半臨深池,是險語之逼人聞。黔驢之技,技止此耳;鼯鼠之技,技亦窮乎。 強兼併者曰鯨吞,爲小賊者曰狗盜。養惡人如養虎,當飽其肉,不飽則噬;養惡人如養鷹,飢之則附,飽之則颺。隨珠彈雀,謂得少而失多;投鼠忌器,恐因甲而害乙。事多曰蝟集,利小曰蠅頭。心惑似狐疑,人喜如雀躍。 愛屋及烏,謂因此而惜彼;輕雞愛鶩,謂舍此而圖他。唆惡爲非,曰教猱升木;受恩不報,曰得魚忘筌。倚勢害人,真似城狐社鼠;空存無用,何殊陶犬瓦雞。勢弱難敵,謂之螳臂當轍;人生易死,乃曰蜉蝣在世。小難制大,如越雞難伏鵠卵;賤反輕貴,似學鷽鳩反笑大鵬。 小人不知君子之心,曰燕雀焉知鴻鵠志;君子不受小人之侮,曰虎豹豈受犬羊欺。跖犬吠堯,吠非其主;鳩居鵲巢,安享其成。緣木求魚,極言難得;按圖索驥,甚言失真。惡人借勢,曰如虎負嵎;窮人無歸,曰如魚失水。九尾狐,譏陳彭年素性諂而又奸;獨眼龍,誇李克用一目眇而有勇。 指鹿爲馬,秦趙高之欺主;叱石成羊,黃初平之得仙。卞莊勇能擒兩虎,高駢一矢貫雙鵰。司馬懿畏蜀如虎,諸葛亮輔漢如龍。鷦鷯巢林,不過一枝;鼴鼠飲河,不過滿腹。 人棄甚易,曰孤雛腐鼠;文名共抑,曰起鳳騰蛟。爲公乎,爲私乎,惠帝問蝦蟆;欲左左,欲右右,湯德及禽獸。魚遊於釜中,雖生不久;燕巢於幕上,棲身不安。妄自稱奇,謂之遼東豕;其見甚小,譬如井底蛙。父惡子賢,謂是犁牛之子;父謙子拙,謂是豚犬之兒。 出人羣而獨異,如鶴立雞羣;非配偶以相從,如雉求牡匹。天上石麟,誇小兒之邁衆;人中騏驥,比君子之超凡。怡堂燕雀,不知後災;翁裏醯雞,安有廣見。馬牛襟裾,罵人不識禮儀;沐猴而冠,笑人見不恢宏。羊質虎皮,譏其有文無實;守株待兔,言其守拙無能。 惡人如虎生翼,勢必擇人而食;志士如鷹在籠,自是凌霄有志。鮒魚困涸轍,難待西江水,比人之甚窘;蛟龍得雲雨,終非池中物,比人大有爲。執牛耳,謂人主盟;附驥尾,望人引帶。鴻雁哀鳴,比小民之失所;狡兔三窟,誚貪人之巧營。風馬牛勢不相及,常山蛇首尾相應。 百足之蟲,死而不僵,以其扶之者衆;千歲之龜,死而留甲,因其卜之者靈。大丈夫寧爲雞口,毋爲牛後;士君子豈甘雌伏,定要雄飛。毋侷促如轅下駒,毋委靡如牛馬走。猩猩能言,不離走獸;鸚鵡能言,不離飛鳥。人惟有禮,庶可免相鼠之刺;若徒能言,夫何異禽獸之心。

釋道鬼神

· 卷四
· 程登吉

如來釋迦,即是牟尼,原系成佛之祖;老聃李耳,即是道君,乃是道教之宗。鷲嶺、祗園,皆屬佛國;交梨、火棗,盡是仙丹。沙門稱釋,始於晉道安;中國有佛,始於漢明帝。 籛鏗即是彭祖,八百高年;許遜原宰旌陽,一家超舉。波羅猶雲彼岸,紫府即是仙宮。曰上方、曰梵剎,總是佛場;曰真宇、曰蕊珠,皆稱仙境。伊蒲饌可以齋僧,青精飯亦堪供佛。香積廚,僧家所備;仙麟脯,仙子所餐。佛圖澄顯神通,咒蓮生鉢;葛仙翁作戲術,吐飯成蜂。 達摩一葦渡江,欒巴噀酒滅火。吳猛畫江成路,麻姑擲米成珠。飛錫掛錫,謂僧人之行止;導引胎息,謂道士之修持。和尚拜禮曰和南,道士拜禮曰稽首。曰圓寂、曰荼毗,皆言和尚之死;曰羽化、曰尸解,悉言道士之亡。 女道曰巫,男道曰覡,自古攸分;男僧曰僧,女僧曰尼,從來有別。羽客黃冠,皆稱道士;上人比丘,並美僧人。檀越、檀那,僧家稱施主;燒丹、鍊汞,道士學神仙。和尚自謙,謂之空桑子;道士誦經,謂之步虛聲。 菩者普也,薩者濟也,尊稱神祇,故有菩薩之譽;水行龍力大,陸行象力大,負荷佛法,故有龍象之稱。儒家謂之世,釋家謂之劫,道家謂之塵,俱謂俗緣之未脫;儒家曰精一,釋家曰三昧,道家曰貞一,總言奧義之無窮。達摩死後,手攜只履西歸;王喬朝君,舄化雙鳧下降。 辟穀絕粒,神仙能服氣煉形;不滅不生,釋氏惟明心見性。樑高僧談經入妙,可使岩石點頭,天花墜地;張虛靖煉丹既成,能令龍虎並伏,雞犬俱升。藏世界於一粟,佛法何其大;貯乾坤於一壺,道法何其玄。妄誕之言,載鬼一車;高明之家,鬼瞰其室。 《無鬼論》作於晉之阮瞻,《搜神記》撰於晉之幹寶。顏子淵、卜子商,死爲地下修文郎;韓擒虎、寇萊公,死爲陰司閻羅王。至若土谷之神曰社稷,乾旱之鬼曰旱魃。魑魅魍魎,山川之祟;神荼鬱壘,啖鬼之神。仕途偃蹇,鬼神爲之揶揄;心地光明,吉神自爲之呵護。

文事

· 卷四
· 程登吉

多才之士,才儲八斗;博學之德,學富五車。《三墳》《五典》,乃三皇五帝之書;《八索》《九丘》,是八澤九州之志。《書經》載上古唐虞三代之事,故曰尚書;《易經》乃姬周文王周公所繫,故曰《周易》。二戴曾刪《禮記》,故曰《戴禮》;二毛曾注《詩經》,故曰《毛詩》。 孔子作《春秋》,因獲麟而絕筆,故曰《麟經》。榮於華袞,乃《春秋》一字之褒;嚴於斧鋮,乃《春秋》一字之貶。縑緗黃卷,總謂經書;雁帛鸞箋,通稱簡札。 錦心繡口,李太白之文章;鐵畫銀鉤,王羲之之字法。雕蟲小技,自謙文學之卑;倚馬可待,羨人作文之速。稱人近來進德,曰士別三日,當刮目相看;羨人學業精通,曰面璧九年,始有此神悟。五鳳樓手,稱文字之精奇;七步奇才,羨天才之敏捷。譽才高,曰今之班馬;羨詩工,曰壓倒元白。 漢晁錯多智,景帝號爲智囊;高仁裕多詩,時人謂之詩窖。騷客即是詩人,譽髦乃稱美士。自古詩稱李杜,至今字仰鐘王。白雪陽春,是難和難賡之韻;青錢萬選,乃屢試屢中之文。驚神泣鬼,皆言詞賦之雄豪;遏雲繞樑,原是歌音之嘹喨。涉獵不精,是多學之弊;咿唔呫畢,皆讀書之聲。 連篇累牘,總說多文;寸楮尺素,通稱簡札。以物求文,謂之潤筆之資;因文得錢,乃曰稽古之力。文章全美,曰文不加點;文章奇異,曰機杼一家。應試無文,謂之曳白;書成繡梓,謂之殺青。襪線之才,自謙才短;記問之學,自愧學膚。裁詩曰推敲,曠學曰作輟。 文章浮薄,何殊月露風雲;典籍儲藏,皆在蘭臺石室。秦始皇無道,焚書坑儒;唐太完好文,開科取士。花樣不同,乃謂文章之異;燎草塞責,不求辭語之精。邪說曰異端,又曰左道;讀書曰肄業,又曰藏修。作文曰染翰操觚,從師曰執經問難。求作文,曰乞揮如椽筆;羨高文,曰纔是大方家。 競尚佳章,曰洛陽紙貴;不嫌問難,曰明鏡不疲。稱人書架曰鄴架,稱人嗜學曰書淫。白居易生七月,便識之無二字;唐李賀才七歲,作高軒過一篇。開卷有益,宋太宗之要語;不學無術,漢霍光之爲人。漢劉向校書於天祿,太乙燃藜;趙匡胤代位於後周,陶谷出詔。 江淹夢筆生花,文思大進;揚雄夢吐白鳳,詞賦愈奇。李守素通姓氏之學,敬宗名爲人物誌;虞世南晰古今之理,太宗號爲行祕書。茹古含今,皆言學博;咀英嚼華,總曰文新。文望尊隆,韓退之若泰山北斗;涵養純粹,程明道如良玉精金。李白才離,咳唾隨風生珠玉;孫綽詞麗,詩賦擲地作金聲。

疾病死喪

· 卷三
· 程登吉

福壽康寧,固人之所同欲;死亡疾病,亦人所不能無。惟智者能調,達人自玉。問人病曰貴體違和,自謂疾曰偶沾微恙。罹病者,甚爲造化小兒所苦;患病者,豈是實沈臺駘爲災。病不可療,曰膏肓;平安無事,曰無恙。 采薪之憂,謙言抱病;河魚之患,系是腹疾。可以勿藥,喜其病安;厥疾勿瘳,言其病篤。瘧不病君子,病君子正爲瘧耳;卜所以決疑,既不疑復何卜哉?謝安夢雞而疾不起,因太歲之在酉;楚王吞蛭而疾乃痊,因厚德之及人。將屬纊,將易簣,皆言人之將死;作古人,登鬼籙,皆言人之已亡。親死則丁憂,居喪則讀《禮》。 在牀謂之屍,在棺謂之柩。報孝書曰訃,慰孝子曰唁。往吊曰匍匐,廬墓日倚廬。寢苫枕塊,哀父母之在土;節哀順變,勸孝子之惜身。男子死曰壽終正寢,女人死曰壽終內寢。天子死曰崩,諸侯死曰薨,大夫死曰卒,土人死曰不祿,庶人死曰死,童子死曰殤。 自謙父死曰孤子,母死曰哀子,父母俱死曰孤哀子;自言父死曰失怙,母死曰失恃,父母俱死曰失怙恃。父死何謂考,考者成也,已成事業也;母死何謂妣,妣者媲也,克媲父美也。百日內曰泣血,百日外曰稽顙。期年曰小祥,兩期曰大祥。不緝曰斬衰,緝之曰齊衰,論喪之有輕重;九月爲大功,五月爲小功,言服之有等倫。 三月之服曰緦麻,三年將滿曰禫禮。孫承祖服,嫡孫杖期;長子已死,嫡孫承重。死者之器曰明器,待以神明之道;孝子之枚曰哀杖,爲扶哀痛之軀。父之節在外,故杖取乎竹;母之節在內,故杖取乎桐。以財物助喪家,謂之賻;以車馬助喪家,謂之賵;以衣殮死者之身,謂之禭;以玉實死者之口,謂之琀。 送喪曰執紼,出柩曰駕輀。吉地曰牛眠地,築墳曰馬鬣封。墓前石人,原名翁仲;柩前功布,今日銘旌。輓歌始於田橫,墓誌創於傅奕。生墳曰壽藏,死墓曰佳城。墳曰夜臺,壙曰窀穸。已葬曰瘞玉,致祭曰束芻。春祭曰禴,夏祭曰禘,秋祭曰嘗,冬祭曰烝。 飲杯棬而抱痛,母之口澤如存;讀父書以增傷,父之手澤未泯。子羔悲親而泣血,子夏哭子而喪明。王裒哀父之死,門人因廢《蓼莪》詩;王修哭母之亡,鄰里遂停桑柘杜。樹欲靜而風不息,子欲養而親不在。皋魚增感,與其椎牛而祭墓,不如雞豚之逮存,曾子興思。故爲人子者,當思木本水源,須重慎終追遠。

珍寶

· 卷三
· 程登吉

山川之精英,每泄爲至寶;乾坤之瑞氣,恆結爲奇珍。故玉足以庇嘉穀,明珠可以御火災。魚目豈可混珠,碔砆焉能亂玉。黃金生於麗水,白銀出自朱提。曰孔方、曰家兄,俱爲錢號;日青蚨,曰鵝眼,亦是錢名。 可貴者明月夜光之珠,可珍者璠璵琬琰之玉。宋人以燕石爲玉,什襲緹巾之中;楚王以璞玉爲石,兩刖卞和之足。惠王之珠,光能照乘;和氏之壁,價重連城。鮫人泣淚成珠,宋人削玉爲楮。賢乃國家之寶,儒爲席上之珍。王者聘賢,束帛加壁;真儒抱道,懷瑾握瑜。 雍伯多緣,種玉於藍田而得美婦;太公奇遇,釣璜於渭水而遇文王。剖腹藏珠,愛財而不愛命;纏頭作錦,助舞而更助嬌。孟嘗廉潔,克俾合浦還珠;相如忠勇,能使秦廷歸璧。玉釵作燕飛,漢宮之異事;金錢成蝶舞,唐庫之奇傳。廣錢固可以通神,營利乃爲鬼所笑。以小致大,謂之拋磚引玉;不知所貴,謂之買櫝還珠。 賢否罹害,如玉石俱焚;貪得無厭,雖輜珠必算。崔烈以錢買官,人皆惡其銅臭;秦嫂不敢視叔,自言畏其多金。熊袞父亡,天乃雨錢助葬;仲儒家窘,天乃雨金濟貧。漢楊震畏四知而辭金,唐太宗因懲貪而賜絹。 晉魯褒作《錢神論》,嘗以錢爲孔方兄;王夷甫口不言錢,乃謂錢爲阿堵物。然而牀頭金盡,壯士無顏;囊內錢空,阮郎羞澀。但匹夫不可懷壁,人生孰不愛財。

器用

· 卷三
· 程登吉

一人之所需,百工斯爲備。但用則各適其用,而名則每異其名。管城子、中書君,悉爲筆號;石虛中、即墨侯,皆爲硯稱。墨爲鬆使者,紙號楮先生。紙曰剡藤,又曰玉版;墨曰陳玄,又曰龍臍。共筆硯,同富之謂;付衣鉢,傳道之稱。 篤志業儒,曰磨穿鐵硯;棄文就武,曰安用毛錐。劍有干將鏌邪之名,扇有仁風便面之號。何謂箑,亦扇之名;何謂籟,有聲之謂。小舟名蚱蜢,鉅艦曰艨艟。金根是皇后之車,菱花乃婦人之鏡。銀鑿落原是酒器,玉參差乃是簫名。刻舟求劍,固而不通;膠柱鼓瑟,拘而不化。 斗筲言其器小,樑棟謂是大材。鉛刀無一割之利,強弓有六石之名。杖以鳩名,因鳩喉之不噎;鑰同魚樣,取魚目之常醒。兜鍪系是頭盔,叵羅乃爲酒器。短劍名匕首,氈毯曰氍毹。琴名綠綺焦桐,弓號烏號繁弱。香爐曰寶鴨,燭臺曰燭奴。龍涎雞舌,悉是香茗;鷁首鴨頭,別爲船號。 壽光客,是妝臺無塵之鏡;長明公,是梵堂不滅之燈。桔槔是田家之水車,襏襫是農夫之雨具。烏金,炭之美譽;忘歸,矢之別名。夜可擊,朝可炊,軍中刁斗;《雲漢》熱,《北風》寒,劉褒畫圖。勉人發憤,曰猛着祖鞭;求人宥罪,曰幸開湯網。 拔幟立幟,韓信之計甚奇;楚弓楚得,楚王所見未大。董安於性援,常佩弦以自急;西門豹性急,常佩韋以自寬。漢孟敏嘗墮甑不顧,知其無益;宋太祖謂犯法有劍,正欲立成。王衍清談,常持麈尾;橫渠講《易》,每擁皋比。 尾生抱橋而死,固執不通;楚妃守符而亡,貞信可錄。溫橋昔燃犀,照見水族之鬼怪;秦政有方鏡,照見世人之邪心。車載斗量之人,不可勝數;南金東箭之品,實是堪奇。傳檄可定,極言敵之易破;迎刃而解,甚言事之易爲。以銅爲鑑,可整衣冠;以古爲鑑,可知興替。

飲食

· 卷三
· 程登吉

甘脆肥膿,命曰腐腸之藥;羹藜含糗,難語太牢之滋。御食曰珍饈,白米曰玉粒。好酒曰青州從事,次酒曰平原督郵。魯酒茅柴,皆爲薄酒;龍團雀舌,盡是香茗。待人禮衰,曰醴酒不設;款客甚薄,曰脫粟相留。竹葉青,狀元紅,俱爲美酒;葡萄綠,珍珠紅,悉是香醪。 五斗解酲,劉伶獨溺於酒;兩腋生風,盧仝偏嗜乎茶。茶曰酪奴,又曰瑞草;米曰白粲,又曰長腰。太羹玄酒,亦可薦馨;塵飯塗羹,焉能充餓。酒系杜康所造,腐乃淮南所爲。僧謂魚曰水梭花,僧謂雞曰穿籬菜。臨淵羨魚,不如退而結網;揚湯止沸,不如去火抽薪。羔酒自勞,田家之樂;含哺鼓腹,盛世之風。 人貪食曰徒餔啜,食不敬曰嗟來食。多食不厭,謂之饕餮之徒;見食垂涎,謂有欲炙之色。未獲同食,曰向隅;謝人賜食,曰飽德。安步可以當車,晚食可以當肉。飲食貧難曰半菽不飽,厚恩圖報曰每飯不忘。謝擾人曰兵廚之擾,謙待薄曰草具之陳。白飯青芻,待僕馬之厚;炊金爨玉,謝款客之隆。 家貧待客,但知抹月披風;冬月邀賓,乃曰敲冰煮茗。君側元臣,若作酒醴之麴櫱;朝中冢宰,若作和羹之鹽梅。宰肉甚均,陳平見重於父老;戛釜示盡,邱嫂心厭乎漢高。畢卓爲吏部而盜酒,逸興太豪;越王愛士卒而投醪,戰氣百倍。 懲羹吹齏,謂人懲前警後;酒囊飯袋,謂人少學多餐。隱逸之士,漱石枕流;沉湎之夫,藉糟枕麴。昏庸桀紂,胡爲酒池肉林;苦學仲淹,惟有斷齏畫粥。

人事

· 卷三
· 程登吉

《大學》首重夫明新,小於莫先於應對。其容固宜有度,出言尤貴有章。智欲圓而行欲方,膽欲大而心欲小。閣下足下,並稱人之辭;不佞鯫生,皆自謙之語。恕罪曰原宥,惶恐曰主臣。大春元、大殿選、大會狀,舉人之稱不一;大秋元、大經元、大三元,士人之譽多殊。大掾史,推美吏員;大柱石,尊稱鄉宦。 賀入學曰雲程發軔,賀新冠曰元服初榮。賀人榮歸,謂之錦旋;作商得財,謂之稇載。謙送禮曰獻芹,不受饋曰反璧。謝人厚禮曰厚貺,自謙利薄曰菲儀。送行之禮,謂之贐儀;拜見之貲,名曰贄敬。賀壽儀曰祝敬,吊死禮曰奠儀。 請人遠歸曰洗塵,攜酒進行曰祖餞。犒僕伕,謂之旌使;演戲文,謂之俳優。謝人寄書,曰辱承華翰;謝人致問,曰多蒙寄聲。望人寄信,曰早賜玉音;謝人許物,曰已獲金諾。具名帖,曰投刺;發書函,曰開緘。思暮久曰極切瞻韓,想望殷曰久懷慕藺。相識未真,曰半面之識;不期而會,曰邂逅之緣。 登龍門得參名士,瞻山斗仰望高賢。一日三秋,言思暮之甚切;渴塵萬斛,言想望之久殷。暌違教命,乃雲鄙吝復萌;來往無憑,則曰萍蹤靡定。虞舜幕唐堯,見堯於羹,見堯於牆;門人學孔聖,孔步亦步,孔趨亦趨。曾經會晤,曰向獲承顏接辭;謝人指教,曰深蒙耳提面命。 求人涵容,曰望包荒;求人吹噓,曰望汲引。求人薦引,曰幸爲先容;求人改文,曰望賜郢斫。借重鼎言,是託人言事;望移玉趾,是浼人親行。多蒙推轂,謝人引薦之辭;望作領袖,託人倡首之說。言辭不爽,謂之金石語;鄉黨公論,謂之月旦評。逢人說項斯,表揚善行;名下無虛士,果是賢人。 黨惡爲非曰朋奸,盡財賭博曰孤注。徒了事,曰但求塞責;戒明察,曰不可苛求。方命是逆人之言,執拗是執己之性。曰覬覦,曰睥睨,總是私心之窺望;曰倥傯,曰旁午,皆言人事之紛紜。小過必察,謂之吹毛求疵;乘患相攻,謂之落井下石。欲心難厭如溪壑,財物易盡若漏卮。 望開茅塞,是求人之教導;多豪藥石,是謝人之箴規。勞規芳躅,皆善行之可慕;格言至言,悉嘉言之可聽。無言曰緘默,息怒曰霽威。包拯寡色笑,人比其笑爲黃河清;商鞅最兇殘,常見論囚而渭水赤。仇深曰切齒,人笑曰解頤。人微笑曰莞爾,掩口笑曰胡盧。大笑回絕倒,衆笑曰鬨堂。 留位待賢,謂之虛左;官僚共署,謂之同寅。人失信曰爽約,又曰食言;人忘誓曰寒盟,又曰反汗。銘心鏤骨,感德難忘;結草銜環,知恩必報。自惹其災,謂之解衣抱火;幸離其害,真如脫網就淵。兩不相入,謂之枘鑿;兩不相投,謂之冰炭。彼此不合曰齟齬,欲進不前曰趦趄。 落落不合之詞,區區自謙之語。竣者,作事已畢之謂;醵者,斂財飲食之名。贊襄其事,謂之玉成;分裂難完,謂之瓦解。事有低昂曰軒輊,力相上下曰頡頏。憑空起事曰作俑,仍踵前弊曰效尤。手口共作曰拮据,不暇修容曰鞅掌。手足並行曰匍匐,俯首而思曰低徊。 明珠投暗,大屈才能;入室操戈,自相魚肉。求教於愚人,是問道於盲;枉道以幹主,是衒玉求售。智謀之士,所見略同;仁人之言,其利甚溥。班門弄斧,不知分量;岑樓齊末,不識高卑。勢延莫遏,謂之滋蔓難圖;包藏禍心,謂之人心叵測。作舍道旁,議論多而難成;一國三公,權柄分而不一。 事有奇緣,曰三生有幸;事皆拂意,曰一事無成。酒色是耽,如以雙斧代孤樹;力量不勝,如以寸膠澄黃河。兼聽則明,偏聽則暗,此魏徵之對太宗;衆怒難犯,專欲難成,此於產之諷子孔。欲逞所長,謂之心煩技癢;絕無情慾,謂之槁木死灰。座上有江南,語言須謹;往來無白丁,交接皆賢。 將近好處,曰漸入佳境;無端倨傲,曰旁若無人。借事寬役曰告假,將錢囑託曰夤緣。事有大利,曰奇貨可居;事宜鑑前,曰覆車當戒。外彼爲此曰左袒;處事而可曰摸棱。敵甚易摧,曰發蒙振落;志在必勝,曰破釜沉舟。曲突徙薪無恩澤,不念豫防之力大;焦頭爛額爲上客,徒知救急之功宏。 賊人曰樑上君子,強梗曰化外頑民。木屑竹頭,皆爲有用之物;牛溲馬渤,可備藥石之資。五經掃地,祝欽明自褻斯文;一木撐天,晉王敦未可擅動。題鳳題午,譏友譏親之隱詞;破麥破梨,見夫見子之奇夢。毛遂片言九鼎,人重其言;季市一諾千金,人服其信。 岳飛背涅精忠報國,楊震惟以清白傳家。下強上弱,曰尾大不掉;上權下奪,曰太阿倒持。當今之世,不但君擇臣,臣亦擇君;受命之主,不獨創業難,守成亦不易。生平所爲皆可對人言,司馬光之自信;運用之妙惟存乎一心,嶽武穆之論兵。不修邊幅,謂人不飾儀容;不立崖岸,謂人天性和樂。 蕞爾幺麼,言其甚小;鹵莽滅裂,言其不精。誤處皆緣不學,強作乃成自然。求事速成曰躐等,過於禮貌曰足恭。假忠厚者謂之鄉愿,出人羣者謂之巨擘。孟浪由於輕浮,精詳出於暇豫。爲善則流芳百世,爲惡則遺臭萬年。過多曰稔惡,罪滿曰貫盈。嘗見冶容誨淫,須知慢藏誨盜。 管中窺豹,所見不多;坐井觀天,知識不廣。無勢可乘,英雄無用武之地;有道則見,君子有展采之恩。求名利達,曰捷足先得;慰士遲滯,曰大器晚成。不知通變,曰徒讀父書;自作聰明,曰徒執己見。淺見曰膚見,俗言曰俚言。識時務者爲俊傑,昧先幾者非明哲。村夫不識一丁,愚者豈無一得。 拔去一丁,謂除一害;又生一秦,是增一仇。戒輕言,曰恐屬垣有耳;戒輕敵,曰勿謂秦無人。同惡相幫,謂之助桀爲虐;貪心無厭,謂之得隴望蜀。當知器滿則傾,須知物極必反。喜嬉戲名爲好弄,好笑謔謂之詼諧。讒口交加,市中可信有虎;衆奸鼓釁,聚蚊可以成雷。 萋非成錦,謂譖人之釀禍;含沙射影,言鬼蜮之害人。鍼砭所以治病;鴆毒必至殺人。李義府陰柔害物,人謂之笑裏藏刀;李林甫奸詭諂人,世謂之口蜜腹劍。代人作事,曰代庖;與人設謀,曰借箸。見事極真,曰明若觀火;對敵易勝,曰勢若摧枯。 漢武內多欲而外施仁義,廉頗先國難而後私仇。臥榻之側,豈容他人鼾睡,宋太祖之語;一統之世,真是胡越一家,唐太宗之時。至若景泰以呂易嬴,是嬴亡於莊襄之手:弱晉以牛易馬,是馬滅於懷愍之時。中宗親爲點籌於韋后,穢播千秋;明皇賜洗兒錢於貴妃,臭遺萬代。 非類相從,不如鶉鵲;父子同牝,謂之聚麀。以下淫上謂之烝,野合奸倫謂之亂。從來淑慝殊途,惟在後人法戒;欺世情濁異品,全賴吾輩激揚。

衣服

· 卷二
· 程登吉

冠稱元服,衣曰身章。曰弁曰冔曰冕,皆冠之號;日履日舄曰屣,悉鞋之名。上公命服有九錫,士人初冠有三加。簪纓縉紳,仕宦之稱;章甫縫掖,儒者之服。布衣即白丁之謂,青衿乃生員之稱。 葛屨履霜,誚儉嗇之過甚;綠衣黃裏,譏貴賤之失倫。上服曰衣,下服曰裳;衣前曰襟,衣後曰裾。敝衣曰襤褸,美服曰華裾。襁褓乃小兒之衣,弁髦亦小兒之飾。左衽是夷狄之服,短後是武夫之衣。尊卑失序,如冠履倒置;富貴不歸,如錦衣夜行。狐裘三十年,儉稱晏子;錦幛四十里,富羨石崇。 孟嘗君珠履三千客,牛僧孺金釵十二行。千金之裘,非一狐之腋;綺羅之輩,非養蠶之人。貴着重裀疊褥,貧者裋褐不完。卜子夏甚貧,鶉衣百結;公孫弘甚儉,布被十年。南州冠冕,德操稱龐統之邁衆;三河領袖,崔浩羨裴駿之超羣。 虞舜製衣裳,所以命有德;昭侯藏敝褲,所以待有功。唐文宗袖經三浣,晉文公衣不重裘。衣履不敝,不肯更爲,世稱堯帝;衣不經新,何由得故,婦勸桓衝。王氏之眉貼花鈿,被韋固之劍所刺;貴妃之乳服訶子,爲祿山之爪所傷。 姜氏翕和,兄弟每宵同大被;三章未遇,夫妻寒夜臥牛衣。綬帶輕裘,羊叔子乃斯文主將;葛巾野服,陶淵明真陸地神仙。服之不衷,身之災也;縕袍不恥,志獨超歟。

身體

· 卷二
· 程登吉

百體皆血肉之軀,五官有貴賤之別。堯眉分八彩,舜目有重瞳。耳有三漏,大禹之奇形;臂有四肘,成湯之異體。文王龍顏而虎眉,漢高鬥胸而隆準。孔聖之頂若芋,文王之胸四乳。周公反握,作興周之相;重耳駢脅,爲霸晉之君。此皆古聖之英姿,不凡之貴品。 至若髮膚不可毀傷,曾子常以守身爲大;待人須當量大,師德貴於唾面自乾。讒口中傷,金可鑠而骨可銷;虐政誅求,敲其膚而吸其髓。受人牽制曰掣肘,不知羞愧曰厚顏。好生議論,曰搖脣鼓舌;共話衷腸,曰促膝談心。怒發冰冠,藺相如之英氣勃勃;炙手可熱,唐崔鉉之貴勢炎炎。 貌雖瘦而天下肥,唐玄宗之自謂;口有蜜而腹有劍,李林甫之爲人。趙子龍一身都是膽,周靈王初生便有須。來俊臣注醋於囚鼻,法外行兇;嚴子陵加足於帝腹,忘其尊貴。久不屈茲膝,郭子儀尊居宰相;不爲米折腰,陶淵明不拜吏胥。 斷送老頭皮,楊璞得妻送之詩;新剝雞頭肉,明皇愛貴妃之乳。纖指如春筍,媚眼若秋波。肩曰玉樓,眼名銀海;淚曰玉箸,頂曰珠庭。歇擔曰息肩,不服曰強項。丁謂與人拂鬚,何其諂也;彭樂截腸決戰,不亦勇乎。剜肉醫瘡,權濟目前之急;傷胸捫足,計安衆士之心。 漢張良躡足附耳,東方朔洗髓伐毛。尹維倫,契丹稱爲黑麪大王;博堯俞,宋後稱爲金玉君子。土木形骸,不自妝飾;鐵石心腸,秉性堅剛。敘會晤曰得挹芝眉,敘契闊曰久違顏範。請女客曰奉迓金蓮,邀親友曰敢攀玉趾。侏儒謂人身矮,魁梧稱人貌奇。龍章鳳姿,廊廟之彥;獐頭鼠目,草野之夫。 恐懼過甚,曰畏首畏尾;感佩不忘,曰刻骨銘心。貌醜曰不揚,貌美曰冠玉。足跛曰蹣跚,耳聾曰重聽。欺欺艾艾,口訥之稱;喋喋便便,言多之狀。可嘉者小心翼翼,可鄙者大言不慚。腰細曰柳腰,身小曰雞肋。笑人齒缺,曰狗竇大開;譏人不決,曰鼠首僨事。口中雌黃,言事而多改移;皮裏春秋,胸中自有褒貶。 脣亡齒寒,謂彼此之失依;足上首下,謂尊卑之顛倒。所爲得意,曰吐氣揚眉;待人誠心,曰推心置腹。心荒曰靈臺亂,醉倒曰玉山頹。睡曰黑甜,臥曰偃息。口尚乳臭,調世人年少無知;三折其肱,謂醫士老成諳練。西子捧心,愈見增妍;醜婦效顰,弄巧反拙。慧眼始知道骨,肉眼不識賢人。 婢膝奴顏,諂容可厭;脅肩諂笑,媚態難堪。忠臣披肝,爲君之藥;婦人長舌,爲厲之階。事遂心曰如願,事可愧曰汗顏。人多言曰饒舌,物堪食曰可口。澤及枯骨,西伯之深仁;灼艾分痛,宋祖之友愛。唐太宗爲臣療病,親剪其須;顏杲卿罵賊不輟,賊斷其舌。 不較橫逆,曰置之度外;洞悉虜情,曰已入掌中。馬良有白眉,獨出乎衆;阮籍作青眼,厚待乎人。咬牙封雍齒,計安衆將之心;含淚斬丁公,法正叛臣之罪。擲果盈車,潘安仁美姿可愛;投石滿載,張孟陽醜態堪憎。 事之可怪,婦人生鬚;事所駭聞,男人誕子。求物濟用,謂燃眉之急;悔事無成,曰噬臍何及。情不相關,如秦越人之視肥瘠;事當探本,如善醫者只論精神。 無功食祿,謂之尸位素餐;譾劣無能,謂之行屍走肉。老當益壯,寧知白首之心;窮且益堅,不墜青雲之志。一息尚存,此志不容少懈;十手所指,此心安可自欺。

老幼壽誕

· 卷二
· 程登吉

不凡之子,必異其生;大德之人,必得其壽。稱人生日,曰初度之辰;賀人逢旬,曰生申令旦。三朝洗兒,曰湯餅之會;週歲試嬰,曰晬盤之期。男生辰曰懸弧令旦,女生辰曰設帨佳辰。賀人生子,曰嵩嶽降神;自謙生女,曰緩急非益。生子曰弄璋,生女曰弄瓦。 夢熊夢羆,男子之兆;夢虺夢蛇,女子之祥。夢蘭叶吉兆,鄭燕姞生穆公之奇;英物試啼聲,晉溫嶠聞聲知桓公之異。姜嫄生稷,履大人之跡而有娠;簡狄生契,吞玄鳥之卵而葉孕。鱗吐玉書,天生孔子之瑞;王燕投懷,夢孕張說之奇。弗陵太子,懷胎十四月而始生;老子道君,在孕八十一年而始誕。 晚年得子,調之老蚌生珠;暮歲登科,正是龍頭屬老。賀男壽曰南極星輝,賀女壽曰中天婺煥。松柏節操,美其壽元之耐久;桑榆晚景,自謙老景之無多。矍鑠稱人康健,聵眊自謙衰頹。黃髮兒齒,有壽之徵;龍鍾潦倒,年高之狀。日月逾邁,徒自傷悲;春秋幾何,問人壽算。 稱少年曰春秋鼎盛,羨高年曰齒德俱尊。行年五十,當知四十九年之非;在世百年,那有三萬六千日之樂。百歲曰上壽,八十曰中壽,六十曰下壽;八十日耋,九十曰耄,百歲曰期頤。童子十歲就外傅,十三舞勺,成童舞象;老者六十杖於鄉,七十杖於國,八十杖於朝。後生固爲可畏,而高年尤是當尊。

女子

· 卷二
· 程登吉

男子稟乾之剛,女子配坤之順。賢后稱女中堯舜,烈女稱女中丈夫。曰閨秀,曰淑媛,皆稱賢女;曰閫範,曰懿德,並美佳人。婦主中饋,烹治飲食之名;女子歸寧,回家省親之謂。何謂三從,從父從夫從子;何謂四德,婦德婦言婦工婦容。 周家母儀,太王有周姜,王季有太妊,文王有太姒;三代亡國,夏桀以妹喜,商紂以妲已,周幽以褒姒。蘭蕙質,柳絮才,皆女人之美譽;冰雪心,柏舟操,悉孀婦之清聲。女貌嬌嬈,謂之尤物;婦容妖媚,實可傾城。 潘妃步朵朵蓮花,小蠻腰纖纖楊柳。張麗華髮光可鑑,吳絳仙秀色可餐。麗娟氣馥如蘭,呵氣結成香霧;太真淚紅於血,滴時更結紅冰。孟光力大,石臼可擎;飛燕身輕,掌上可舞。 至若緹縈上書而救父,盧氏冒刃而衛姑,此女之孝者;侃母截髮以延賓,村媼殺雞而謝客,此女之賢者;韓玖英恐賊穢而自投於穢,陳仲妻恐隕德而寧隕於崖,此女之烈者;王凝妻被牽,斷臂投地;曹令女誓志,引刀割鼻,此女之節者;曹大家續完《漢》帙,徐惠妃援筆成文,此女之才者;戴女之練裳竹笥,孟光之荊釵裙布,此女之貧者;柳氏禿妃之髮,郭氏絕夫之嗣,此女之妒者;賈女偷韓壽之香,齊女致襖廟之毀,此女之淫者。東施效顰而可厭,無鹽刻畫以難堪,此女之醜者。 自古貞淫各異,人生妍醜不齊。是故生菩薩、九子母、鳩盤荼,謂婦態之更變可畏;錢樹子、一點紅、無廉恥,謂青樓之妓女殊名。此固不列於人羣,亦可附之以博笑。

朋友賓主

· 卷二
· 程登吉

取善輔仁,皆資朋友;往來交際,迭爲主賓。爾我同心,曰金蘭;朋友相資,日麗澤。東家曰東主,師傅曰西賓。父所交遊,尊爲父執;己所共事,謂之同袍。心志相孚爲莫逆,老幼相交曰忘年。刎頸交,相如與廉頗;總角好,孫策與周瑜。 膠漆相投,陳重之與雷義;雞黍之約,元伯之與巨卿。與善人交,如入芝蘭之室,久而不聞其香;與惡人交,如入鮑魚之肆,久而不聞其臭。肝膽相照,斯爲腹心之友;意氣不孚,謂之口頭之交。彼此不合,謂之參商;爾我相仇,如同冰炭。民之失德,乾餱以愆;他山之石,可以攻玉。落月屋梁,相思顏色;暮雲春樹,想望丰儀。 王陽在位,貢禹彈冠以待薦;杜伯非罪,左儒寧死不徇君。分首判袂,敘別之辭;擁彗掃門,迎迓之敬。陸凱折梅逢驛使,聊寄江南一枝春;王維折柳贈行人,遂唱《陽關三疊》曲。頻來無忌,乃雲入慕之賓;不請自來,謂之不速之客。醴酒不設,楚王戊待土之意怠;投轄於井,漢陳遵留客之心誠。 蔡邕倒屣以迎賓,周公握髮而待士。陳蕃器重徐稚,下榻相延;孔子道遇程生,傾蓋而語。伯牙絕弦失子期,更無知音之輩;管寧割席拒華歆,調非同志之人。分金多與,鮑叔獨知管仲之貧;綈袍垂愛,須賈深憐範叔之窘。要知主賓聯以情,須盡東南之美;朋友合以義,當展切偲之誠。

祖孫父子

· 卷二
· 程登吉

何謂五倫?君臣、父子、兄弟、夫婦、朋友;何謂九族?高、曾、祖、考、已身、子、孫、曾、玄。始祖曰鼻祖,遠孫曰耳孫。父子創造,曰肯構肯堂;父子俱賢,曰是父是子。祖稱王父,父曰嚴君。父母俱存,謂之椿萱並茂;子孫發達,謂之蘭桂騰芳。 橋木高而仰,似父之道;梓木低而俯,如子之卑。不癡不聾,不作阿家阿翁;得親順親,方可爲人爲子。蓋父愆,名爲千蠱;育義子,乃曰螟蛉。生子當如孫仲謀,曹操羨孫權之語;生子須如李亞子,朱溫嘆存勖之詞。菽水承歡,貧士養親之樂;義方是訓,父親教子之嚴。 紹箕裘,子承父業;恢先緒,子振家聲。具慶下,父母俱存;重慶下,祖父俱在。燕翼貽謀,乃稱裕後之祖;克繩祖武,是稱象賢之孫。稱人有令子,曰鱗趾呈祥;稱宦有賢郎,曰鳳毛濟美。弒父自立,隋楊廣之天性何存;殺子媚君,齊易牙之人心何在。 分甘以娛目,王羲之弄孫自樂;問安惟點頷,郭子儀厥孫最多。和丸教子,仲郢母之賢;戲綵娛親,老萊子之孝。毛義捧檄,爲親之存;伯俞位杖,因母之老。慈母望子,倚門倚閭;遊子思親,陟岵陟屺。 愛無差等,曰兄子如鄰子;分有相同,曰吾翁即若翁。長男爲主器,令子可克家。子光前曰充閭,子過父曰跨竈。寧馨英畏,皆是羨人之兒;國器掌珠,悉是稱人之子。可愛者子孫之多,若螽斯之蟄蟄;堪羨者後人之盛,如瓜瓞之綿綿。